槠洲别友

君为湘水燕，我作衡阳雁。雁去燕方留，白云草迷岸。

• 作者简介

  文天祥（1236－1283），初名云孙，字宋瑞，一字履善。自号文山、浮休道人。江西吉州庐陵（今江西省吉安市青原区富田镇）人，宋末政治家、文学家，爱国诗人，抗元名臣，民族英雄，著有《文山诗集》、《指南录》、《指南后录》、《正气歌》等。

• 译文

  朋友啊，你是那湘水河畔低飞徘徊的燕雀，而我呢，是在衡山顶上高飞盘旋的大雁。大雁终归是要远去的，而燕雀则一直在附近徘徊，大雁的志向是蓝天白云，而燕雀呢，一辈子就守着河岸边的草丛便够了。（郭亮 译）

南宋咸淳十年，公元1274年二月初一，时为湖南提刑的文天祥在株洲的寓所里来了两位省城的客人——徐畋、方谏，二人是他的朋友，在此之前，文天祥向朝廷申请回江西任职已获批准，二人是特地赶来送行的。

只是，这次的会面却很不愉快，上面那首临别赋诗便可瞧出端倪：哪有将朋友比作燕雀，只在湘水低飞，而将自己比为大雁，志在蓝天白云的，这太没有礼貌了。

状元郎撰文讥讽权奸，被免职回老家闲居

故事得从四年前说起。咸淳六年，拥立度宗有功的权奸贾似道要求致仕还乡（并不是真的想退休，只是借此要挟度宗，谋求更大的权力），按惯例，朝廷得下诏挽留——内容无非恭维对方如何的英明神武，朝廷不可一日无你之类——时任军器监并兼任代理直学士院的文天祥奉命起草这份诏书。诏书一反常态，不但未有半点恭维之词，反语带讥讽，并质问贾似道“胡为何疾，而欲告休？”，意思是你到底得了啥病就哭着喊着要退休啊？

能理解文天祥的反常，21岁赴京应试，殿试中答对论策，万字长文一气呵成，理宗皇帝亲攫为头名状元，原以为仕途会一帆风顺，却锋芒太盛屡被罢职，国事也在贾似道等权奸的把持下日渐艰难，蒙古大军已对南宋朝廷形成合围，而朝野上下仍是一片歌舞升平之景，尤可恨的是，理宗开庆元年（公元1259年），蒙古内部政局生变——蒙哥可汗病逝于合川，其弟阿里不哥阴谋夺取汉位，当时率军围攻鄂州（今湖北武昌）的忽必烈匆忙北撤解围。当此良机，手握重兵的贾似道不但未能乘机掩杀，反暗中与忽必烈达成以江为界、每岁向蒙古输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的屈辱协议……

在文天祥看来，国事之所以沦落到如此境地，与贾似道之专权跋扈不无关联，因此，在接到起草诏书的命令后，便不由分说，由着自己的性子“发挥”了。当然，贾似道也不是好惹的，阴使台臣张志立奏劾罢免，将文天祥送回江西老家闲居。

在江西，文天祥可以说是度过了一生中最为安详的时光，每日“领客其间（老家山上自建的厅堂），究幽极胜，乐而忘疲”，但“身在江湖，心在巍阙”的文天祥并没有安心如此，“桑弧未了男子事，何能局促甘囚山”的家国责任感让他仍然时刻关注着政局的变化。在此期间，忽必烈平定了蒙古的政乱，改“大蒙古”国号为元，并迁都燕京（改称大都），然后举兵南下，兵锋再次直指偏安一隅的南宋朝廷。

在湖南任职时，寓居株洲半年之久

咸淳九年正月，朝廷起用文天祥为湖南提刑（相当于主管司法的副省长），“辞谢不允”，三月乃来湖南就职。在湖南，文天祥主要干了两件事，一是整顿司法，将多年悬而未决的疑案一一审理查明；二是选将调兵，平定了湘、桂交界处的农民起义，“疏决滞淹，一路无留狱；连平巨寇，道路肃清……”

在此期间，文天祥还去拜访了自己的老乡和老上级，时任湖南安抚使的江万里。江万里素来欣赏这位小自己近40岁的小老乡，言谈国事时，不无感慨道：“吾老矣，观天时人事当有变。吾阅人多矣，世道之责，其在君乎？”

而文天祥却只能苦笑，时局艰难，自己一身抱负，理应上阵杀敌，这会儿却窝在湖南这么个鬼地方搞司法工作，忽然就意兴阑珊了。

拜别江万里后，文天祥离开省城，南下寓居株洲，且一待就是半年之久。

相比省城长沙，文天祥似乎更喜欢株洲，《宋史·文天祥传》载文天祥“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伎满前”，而其时的株洲乃“舟车更易之冲，客旅之所盘泊，故交易甚夥”（范成大语），商业繁荣，自不乏排忧解闷的去处……至于省城的政事，自己已然起了个好头，余下的按部就班，底下的僚属自能处理，他也就乐得清闲了。

这年冬天，为了侍奉祖母和母亲，文天祥向朝廷申请调回江西任职，转年正月，朝廷委任他为赣州知州。

朋友徐畋、方谏从长沙来送行时，或许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主管一省刑名的提刑官竟流连于勾栏酒肆之地，这成何体统，而且这提刑官还是朝野上下咸称才干的状元郎——估计见面时就有些苛责，文天祥不好辩白，只好赋诗以明志：你们这些俗人啊，哪里知道我远大的志向呢！

文天祥

率军抗元 誓死不降流芳百世

同年三月，文天祥到赣州赴任。当年底，元相伯颜亲率大军二十万，南下进逼临安，太皇太后谢道清（理宗皇帝之后，此时度宗已病薨，贾似道拥度宗幼子赵隰为帝，是为宋恭帝）下“哀痛诏”，号召各地“文经武纬之臣”兴兵勤王，文天祥接诏痛哭，三天后，“传檄诸路，招兵屯粮”，并“尽以家资为军费”，短时间内便募集到三万义兵，浩浩荡荡开赴临安。

德祐二年（公元1276年）正月，文天祥担任临安知府。未久，元军兵临临安城下，文武大员纷纷出逃，太皇太后任命文天祥为枢密使兼右丞相，作为使臣到元军中讲和谈判。在元军营中，文天祥与元相伯颜争锋相对地争论，伯颜辩白不过，怒而拘了文天祥，谢太后无法，只得献城而降。

被拘的文天祥在一个多月后趁隙逃出元军大营，随后拥立益王赵昰（宋恭帝赵隰长兄，时年7岁）为帝，是为端宗，改元景炎，辗转于浙江、广东、福建等地开展抗元斗争。

景炎三年（公元1278年）冬，文天祥在五坡岭（今广东海丰县）兵败被俘，元将张弘范感其仁义，亲派人护送文天祥至元大都。

元至元十九年（公元1282年）十二月初九，多年劝降无果后，元朝廷将文天祥杀害于元大都柴市刑场，衣带间的绝笔赞写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宋丞相文天祥绝笔。”这一天，隔文天祥在株洲写诗表明心志不到九年！（记者郭亮 实习生 李婉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