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初春,就在宋教仁遭暗杀前不久,上海《民立报》发表一篇署名“崇拜英雄”的浙江读者来稿,比较国民党三大领袖:“听孙[中山]先生演说,理想高远,是一大哲学家;听黄[兴]先生演说,诚坦动人,是一大实行家;听宋[教仁]先生演说,条分缕析,是一大政治家。”
《民立报》记者徐血儿曾发表《当今之政治家》一文,直言宋教仁有沉毅的魄力,运用的手腕,尤其有系统的政纲,而且能坚持政见,不屈不挠,属于“当今第一流之政治家,而无有可以企及者也”。
冬天还没有结束,宋教仁告别故乡湖南桃源,抵达长沙,然后由武汉顺江东下,在安徽、上海、浙江、江苏等地一路演说,言论风采,倾动一时,在长江中下游刮起了一股“宋教仁旋风”。此时国会选举即将揭晓,他领导的国民党已胜券在握,各路捷报频传。按《临时约法》的规定,一旦国民党占有多数议席,身为党魁的他就将出任国务总理,组成纯粹的政党内阁,这是他一贯的政治理想,他内心的喜悦可想而知。在湖南时他就考虑过新内阁人选,曾和当地国民党人讨论,由谭延担任内务总长兼湖南都督。他想利用谭和袁世凯的世谊(其父亲和袁的叔祖父袁甲三是拜把兄弟),在未来府、院之间起协调作用。此计划曾电告北京的国民党总部,袁世凯密探也得到了这一消息。
他到杭州西湖正值雪后初晴,登南高峰,他还写下一首踌躇满志的《登南高峰》诗,其中有“徐寻曲屈径,竞上最高峰。……海门潮正涌,我欲挽强弓。”等诗句。
3月份揭幕的国会选举结果毫无悬念,国民党以绝对优势获胜,如果不考虑跨党因素,国民党在参议院获132席,占48.2%,在众议院269人,占了45.1%,统一、共和、民主三党在参、众两院相加仍不及国民党的2/3,当选议员平均年龄仅36岁,其中2/3以上在国内或国外受过新式教育。这是中国第一次公开的国会选举,虽有选举资格的一些限制[受教育程度和财产等],全国确认具有选举资格的选民只有4000多万,只占全国总人口的1/10(真正参加投票的人数更少,有些研究说只有400万人左右,占全国总人口的1%),而且有贿选等不正常的现象,但大体上仍不失公平。国民党的获胜与当时的时势有紧密的关系,但离不开这位年轻而成熟的政治家在后面运筹帷幄,在前台奔走演讲。
辛亥革命发生不久,当时享有“革命文豪”声誉的章太炎发表宣言,说孙中山长于议论,是元老之才,“总理莫宜于宋教仁”,说他“智略有余,而小心谨慎,能知政事大体”。
直到1920年他为宋教仁日记作序,仍一口咬定他有宰相之望。
当时舆论认为宋教仁有当总理的私心,所以才主张内阁制,结果在组建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时,孙中山提名他为内务总长也遭到许多人反对,他只能屈就法制局长,但他看得很淡。袁世凯当上临时大总统,他在新内阁中虽只是农林总长,却隐然是整个内阁的中心,因为政策的内动力在他身上。在这个位置上,他洞察了混合内阁不可为,虚有其名的挂名式政党内阁同样不可为,一心组织纯粹的政党内阁,所以才着力推动同盟会与其他政党、政团组成国民党。
他在上海的一次演说讲得很清楚,革命党与政党虽然都是过政治生活,牺牲进取的精神也始终一贯,但从事政治的方式毕竟大为不同,“昔日在海外呼号,今日能在国内活动,昔日专用激烈手段谋破坏,今日则用和平手段谋建设。”他解释说,建设就是要排除原有的恶习惯,吸收文明的新空气,最终达到真正共和的目的。
宋教仁只活了32岁,他的政治生涯不过十年,但作为同盟会发起人和领导人之一、中部同盟总会核心人物和国民党实际领袖,他在辛亥革命前后发挥了不可替代的独特作用。从1911年秋天到1913年3月,短短一年半时间,他如同流星划过中国的天空。在我心中,他和蔡锷占有同样的地位。他们不是闪电,不是雷霆,他们是阳光,透明而温暖,短暂而永远,一部中国近代史因为有他们而有了新的质地,尽管他们的生命过早地凋谢,但他们毫无争议都是中国史上的阳光人物,他们呼吸到了政治文明的新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