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彤狼吞虎咽,恨不得一口把饭吃完。
妻子疼爱劝说,慢点吃,别噎着。
朱彤没停吃饭,嘴里“呜呜啦啦”地说,没时间了,接送局长,不能迟到。
妻子责怪说,你咋不早点起床……
这时,门铃响了,进来的是局长。
朱彤慌忙站起来说,局长,我起来晚了。
局长摆了摆手说,别急,慢慢吃,时间还早。我没事儿,散步来了。
朱彤三下五除二把饭吃完,不顾刷牙,就要去开车。局长却指着客厅的一幅字说,谁写的字,别具一格,苍劲有力,挺不错啊。
朱彤知道,局长颇喜欢书法,赶忙说,家父写的,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局长说,那敢情好。
车开进机关大院,局长下车,朱彤拿起那副字说,局长,我把字给你送回家吧?
局长这才想起那副字,就说,不用了。麻烦你,挂到咱会议室吧。
会议室内,挂满了巨幅照片。唯独,主席台旁边,有个空闲地方。
晚上,朱彤下班回家,得意地对妻子说,没想到,爹的字,局长让挂在会议室了。
妻子撇撇嘴说,爹的那几个破字,还能上大雅之堂!
朱彤说,可别小看咱爹的字,那可是咱家的救命草。
妻子不解地说,什么救命草呀?
朱彤一板正经地说,爹却酷爱书法,临帖练字,潜心研究古今字帖。经常为乡亲们写对联,练出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在咱乡下,有文化的人不多,乡亲们尊称他为老师。爹身小力薄,没有啥收入。全靠爹,春节前夕,走街串巷,赶集赶庙会,写春联赚钱,供应我读书。就是现在,爹娘的生活费用,还是靠爹写字的来源。
妻子说,看起来,爹的字,相当有功夫了。
朱彤自豪地说,那是自然。
朱彤和妻子正说着话,刘科长来了。
刘科长开门见山地说,小朱呀,我来没别的事,想求你写一幅字。
朱彤一惊说,刘科长,别开玩笑,我可不会写字呀。
刘科长说,我知道,我知道,是索求你家父的墨宝。
朱彤不解地说,你咋知道,我家父会写毛笔字。
刘科长神秘地说,是局长秘书悄悄告诉我的。接着,刘科长提高声音说,家父的书法,局长能看上,肯定不一般,你开个价,要多少钱。
朱彤说,要什么钱呀,只要你喜欢,让家父给你写一副,得了。
刘科长说,那可不行,买卖公平,该多少钱,给多少钱!
朱彤想想,爹写一副对联,十几块钱,加上裱糊,成本也就三五十块钱,就说,给个成本费算了。
刘科长“哈哈”大笑说,小朱呀,你别贿赂我,我可不想犯错误啊,我懂,局长能看上的字,至少值200元以上,这样吧,200元,让你爹给我写一副。
朱彤推辞不掉,只好说,写啥内容?
刘科长没加考虑就说,就写,咱会议室那四个字:天道寿勤。
刘科长把钱放下,走了。
朱彤捂着鼻子,偷笑,妻子说,你笑啥?
朱彤说,爹写“天道酬勤”的“酬”字,偏旁州,繁体是“寿”字,刘科长把它读成,天道“寿”勤了。
妻子白了朱彤一眼,说,“州”和“寿”音不是近似嘛,有什么大惊小怪。
这时候,朱彤才想到,妻子小学没有毕业,没啥文化。
朱彤专程回了一趟老家,给刘科长带回一幅字。
朱彤刚把字送给刘科长,周科长来到司机班,一进门就说,小朱呀,我来找你,求你写幅字。
朱彤不想给父亲惹麻烦,就说,周科长,别开玩笑,我可不会写字呀。
周科长说,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家父的书法。
朱彤以为,也是局长秘书透露的风声,就有意说,你咋知道,我家父会书法。
周科长小声说,是刘科长悄悄告诉我的。而后说,我不亏你,钱先给你!
朱彤这才说,写啥字?
周科长说,同样写:天道寿勤。
朱彤想,这个礼拜天,又难休息了,还得回老家一趟。
朱彤正想着,孙科长来了。孙科长也是来要字,甚至,也是把钱先留下了。
孙科长刚走,王科长来了。王科长同样是来要字,甚至,同样把钱先留下。
一天,朱彤接了七八副字。朱彤有些沾沾自喜。七八副字,值得往老家跑一趟了。可是,几天下来,又接了十几副字。离家几百里,不能每礼拜都往家跑吧,朱彤作难了。
还是妻子脑袋瓜管用,妻子说,把咱客厅的饭桌搬走,放个写字案,把爹接过来,在这儿写,不就成了。
是个门道。
局里几十个部门,科长、副科长,办公室主任、副主任,一大堆领导。何况,局属下,还有几个分局……一传十,十传百。司机班,像成了字画店,朱彤揽不完的业务,父亲写不完的字。朱彤对父亲说,爸,你出名了,成了大书法家了。
父亲听后,没有高兴,反而眼睛一登,生气地说,啥书法家呀,俺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更知道自己的功底。充其量,俺算是个民间艺人,是你们局长抬举我,算沾了你们局长的光!
虽然父亲不承认自己是书法家,却由不得他了。
兼任市书法协会副主席的市报社主编,见到局长收藏父亲的那副字,非常震惊。特派记者采访,专栏专版,刊登父亲的作品及照片。父亲的作品,得到书法协会认可,纳入协会会员,并聘请,父亲为书法协会秘书长。
默默无闻的父亲,犹如当年,徐悲鸿举荐齐白石一样,一举成名,成了名副其实的书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