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大诗人刘长卿,在史书上关于他究竟生于何时,死于哪年,一直没有确切的记载,但这位诗人历经唐朝的玄宗、肃宗、戴宗、德宗四朝却是无疑的。刘长卿一生为人刚直,不媚权贵,仕途多有坎坷,且官职都不高。但他在诗坛却是颇负盛名,尤以五言诗见长,人称“五言长城”。我们今天要来看的这一首《饯别王十一南游》即是一首五律,此诗名为饯别,通篇不见饯别之场景,而离别之意却是贯穿始终,在写法上颇为新颖不俗。诗歌似一朵清幽洁净的白蘋,于烟水之畔迎风摇曳,不胜哀愁,实为古来饯别诗中一道不可不赏的风景。
饯别王十一南游
[唐] 刘长卿
望君烟水阔,挥手泪沾巾。
飞鸟没何处,青山空向人。
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
谁见汀洲上,相思愁白苹。
诗歌的开篇,这场饯别就已经结束了。名为王十一的朋友早已乘舟远去,烟水辽阔,直至天际。诗人与朋友话别后就立于这水岸上,一直目送着友人的扁舟在波上越飘越远,直到没入天边。诗人与这位朋友的关系当是非常不一般,寻常送别,一个大男儿最多也就有几分别意罢了,而诗人却是“泪沾巾”了,可见两人感情之深。这里一个“望”字,一个“挥”字,将诗人送别友人之后仍然不愿意离去,直直地目送那一叶客舟消逝无踪的伤感情绪展露无遗,正因如此伤感,才会久久立于岸边,不住挥手,泪沾方巾。
饯别已经结束,诗人的离别之愁却长久不散。接下来的篇幅也全是在描述自己别友人之愁。第二联,这是友人离去再不见踪影之后,诗人所见之景。方才还因有朋友在而分外生动的天地景色,此刻顿时变得一片空茫死寂,诗人一直望着烟水浩渺,天幕无垠。在这片辽阔的天水之间,一只飞鸟从画面外横插进来,打破了原来的静寂。但只是一刹的功夫,这鸟就远远地没入了天水相接的深处,如同友人的那叶小船一般,直望不见踪影。这鸟儿往友人去的方向飞走了,画面里又只剩下了孤独的诗人。再来望天水之间,唯有连绵不绝的青山沉默地与这孤独的诗人遥遥相对。青山之空,亦如诗人内心之空,这空荡荡的天地,空荡荡的青山,空荡荡无可依的一颗心,都是无穷的离别之意。
诗人的一颗心不甘于飘荡在这方空荡的天地里,他眼虽看不见友人的身影了,心却随了他的小船一直往前走,沿了长江而下,直至太湖之上。他想,友人的小船到达太湖时,他就该泊船休息了,那时他定会立于船头,看日落的太湖泛着灿烂而柔和的光,岸边春花绿树、田舍人家都在这柔和静谧的光韵中显出醉人的气息。那时的友人也定会是醉于这夕阳暮色里了。这里诗人非但在友人远去之后仍不愿返回,甚至还遐想起他整个的行程以及途中会遇到的景致,这种侧面描绘让诗人心底无限的思念之情,生动传神地展示于眼前,同时又极具感染力,比正面描写我是如何如何的忧愁,怎样怎样的思念都来得更深刻。
尾联里,诗人从自己遥远的遐想之中回到了眼前实景。他站在水岸汀洲之上,一个人傻傻地望着那大片的白蘋出神,心里是无穷无尽的哀愁,眼里是无边无际的烟水,他立了许久也不愿归去。这一幅画面真是凄清而又唯美,烟水茫茫,白蘋苍苍,那人立在汀洲上,所思之人在远方。诗歌以这样一幅唯美而哀愁的图画作结,仿佛我们的心也久久沉溺于诗人营造出来的,正如白蘋般深情的别意哀思里,浑然忘记身处何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