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
范仲淹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法国天才作家雨果说:“比大地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人的心胸。”可是为什么故乡总让人魂牵梦萦不能释怀?纵然走遍千上万水,故乡的那条河也不会让你忘怀。一个又一个心神疲惫的夜晚,思念的桅杆就会悄悄地升起风帆,即使没有任何航标,也不会搁浅。塞外的羌笛、关内的秦腔听过千万次,诗人范仲淹你啊,你心里却一次次祈愿何日再听一曲故乡的采莲曲!人说,乡愁是一颗没有年轮的树,永远不会老。是啊,只有苏州;只有吴门,才是你永远翘首张望的家门。
现代人说:“世界要靠女性去拯救。”因为整个世界就犹如一个罗马斗兽场,弥漫着杀伐与征战的血腥,而女人的天性更多的是将摇篮与庭院当做了幸福的村落。男人更多的是仰望高远的天空、辽阔的大海;女人更多的是眷恋庭前的落花俯看脚下的土地。同样写秋天的思绪,曹操吟出的是“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明月之行,若出其中”,真是沉雄豪迈,气象壮阔;李易安吟出的却是“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拂袖。莫道不消魂,卷帘西风,人比黄花瘦。”于是饶舌的批评家据此分别馈赠给两类诗人不同的桂冠:豪放诗人与婉约诗人。谁也不会否定你是豪放词人,这或许,决定于你范仲淹即拥有诗人的才气而同时又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你的《岳阳楼记》传诵至今,成为了一千年来炎黄子孙必读的文学启蒙教材,而你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如同《圣经》的启示录,成了永远不会过时的道德坐标。你文采斐然,《岳阳楼记》已足以让你不朽,你出将拜相,庆历新政的大俗政绩又让你写入史册。你秀口一吐,就是气冲霄汉的文字。哪怕是倾诉乡愁的《苏幕遮》,也有别于婉约词人的文字别有一番气象。
你九百多年后的一位伟人毛泽东性喜,曹(曹操)、三李(李白、李贺、李商隐)的诗篇,在他的眼里豪放词自然胜于婉约诗。当他读到你的“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时,忍不住击节赞美,婉约题材的诗中原来也有如此的豪放语啊!一个秋天的日子,你挥动如篆的大笔,着笔描绘一幅深秋思乡图。 天,一碧如洗,碧蓝碧蓝似乎没有尽头;地上是满世界的枫叶都在似乎簌簌飘零。金人张艺谋的电影《英雄》中就有那么一组满世界的枫叶飞舞的镜头,莫非灵感就来源于你的诗行?极目远眺,笼罩着暮霭的河流蜿蜒流向远处寂寞的寒山。天的尽头就是水的尽头,水天一色处,苍苍茫茫的远山镶嵌着一轮如血的残阳。我对故乡的思念啊,就如遍及天涯海角的芳草,弥漫在秋天的每一个角落。 李煜写过愁的长度:“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清照写过愁对的重量:“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楚辞写过愁的韧度:“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谁能写出你这样的愁的宽度?你的乡愁弥漫于天空下的每一个角落!这就是大诗人大政治家你的大手笔。
李清照写过相思的密度:“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白也写过:“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远行的游子,思念故乡事怎能不黯然神伤?诗人范仲淹你的笔下于是也是有愁的-----乡愁,于是也有乡愁的密度:“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除了梦里你听不到心底对故乡的呼唤,你那一刻停止了对故乡的思念。你真不想登上你高高的木楼,当明月升起的时候,那就是你乡愁正浓的时候,那就饮一壶酒吧。也许能赢得一宿好梦。月光下你一次又一次的举起那酒杯,一次次的一饮而尽。而不知是多少次举杯之后,你将那酒杯举起过额头,细细的端详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朋友,醉眼迷蒙中你似乎发现了什么,原来自己和那只酒杯一样孤独! 刹那间,你禁不住自己,泪如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