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075年的正月,苏轼在密州任上,做了一个梦,然后记述下来,从此,千古流传,感动了上千年的后人。
这就是那首悼亡词,千古传颂的《江城子》。词的女主人公是他的结发妻子王弗,一个美丽贤惠兰心蕙质的姑娘,在16岁上就跟了苏轼,当时苏轼也才19岁。婚后两人伉俪情深,鱼水和谐。苏轼天生不拘小节,心直口快,因此有会有不少疏漏,难免得罪人,处理不当会影响自己的事业和人际关系。多亏了王弗,处处细心,敏锐,经常对他指点一二。苏轼也感受到王弗的聪明,给他两个字:敏静。她还是那么贤惠孝顺,无论对自己的父母还是公婆,都是细心周到。可是,天妒红颜,在两人相处11年后,王弗不幸离世,这怎么能不给苏轼以巨大的精神打击。
于是有了这首著名的词《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尽管时光时光流逝,王弗在自己的心目中,一直存在,不曾减少。一句茫茫,说出了岁月的沧桑,这十年的不易。在时事的艰难中,苏轼在没有王弗的岁月里,感到了,有她的时候,是多么的幸福。事物在失去了的时候,会更感珍贵。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苏轼在密州任上,而王弗远在四川老家眉州,相隔千里,又天人相隔,纵使有明月,也捎不去我对你的思念。你在那边没有我的陪伴,是多么的孤寂和清冷,而我也一样。落寞和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有妻子的人,有爱情的滋润,那种幸福是没有家的人,体会不到的。苏轼也感觉到了没有王弗的孤寂,尽管有王闰之,但是,她代替不了王弗的那种聪慧与温存,大家小姐的贤淑与端庄有礼。除了思念,还有仕途的不如意,没有了王弗的提醒,他总是磕磕绊绊,现在沦落到这个荒僻之地,真是人生地不熟,又各方面的不如意,他老了许多,又有身体的不舒服。都自称是老夫了。几多风尘,霜染成鬓。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梦是可以跨跃时空的,打破生死的。我们经常听到,我梦以死去的人。有的人说,这是在脱梦,其实是那是深深的思念。在梦中,妻子对镜理云鬓,人面桃花相映红,一切都是昨日重现,苏轼又回到了过去,其实,我们都会有与苏轼相似的经历,那是多么不愿意醒来,何等的惊喜!!可是即使在闭上眼睛,也不能再梦回过去。但是那份情是真的,那意是深的。刻骨铭心。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在梦中,一般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苏轼与王弗,十年未见,本应有万语千言,然后,又如柳永,竟无语凝噎,正是此地无声胜有声。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苏轼在曾亲手在爱妻的墓边,植三万棵青松,以寄哀思。想到那年年月月陪伴着亡妻的清冷的孤月,还有漠漠的松林,他怎么能不感慨,与悲痛。
对妻的思念,是深沉的。我们读之,感受到了那种浓浓的爱意与情义。尤其是那千里孤坟,鬓如霜,小轩窗,明月夜,短松冈,这些意境,增添了感人的力量,这就是意象。虽然都是生活中的平常,但是于无奇处见精神。一看到这些,我们就禁不住为之动容。这是艺术的力量,这就是在内敛中寓深沉。看似信手,实则见功力。就像我们听到一首老歌,看到旧物一样,禁不住想到过去,思念亲友一样。
诗人对绘画有造诣。他懂得留白。一句小轩窗,正梳妆,让我们感到了词人未言明的意蕴。就像那海明威的冰山原则。几个字,就够了,那妻子的容貌,没有做细致的勾勒,怎么梳妆,也没有细致描摹。也没有问,画眉深浅入时无。也没有说,丈夫含情脉脉,这给了我们广阔的相像空间,有一句话说,距离才是美。我们从这样的体会中,感受到了苏轼的深情。可谓意境悠远而深深。
苏轼是大词人,在简练平实的话语中,我们感受到深情,意境的悠远。就像一幅写意画,几笔勾勒,没有浓墨重彩,没有工笔彩绘,但却是那么传神,在简单的线条中,我们看到了字字血泪,凄绝哀婉,肝肠寸断。孤月寂寂,苍林无声,王弗无语,但是他们的爱情永不绝,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