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贺嘉山殡仪馆见到宋微微时,她身着白色工作服,没有化妆,显得非常素雅,或许是从未接触过媒体的缘故,她显得有些拘谨。
一双白嫩的手,戴着一枚金色的指环,她告诉记者,“我已经结婚了,丈夫也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在金色婚戒的承托下,宋微微的双手显得更加洁白、干净,很难想象,也就是这样一双细滑的手几乎每天都要给尸体缝合伤口、理发、剃须、甚至还要为尸体擦洗身体,更换衣服……
全票否决的专业
几年前,日本电影《入殓师》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该片讲述了一位遗体化妆师的辛酸历程,这部令人耳目一新的感动,顿时令无数观众对殡葬行业肃然起敬。然而,不管电影有多么感人,那终究是被艺术化的产物。现实生活中的遗体化妆工作,其实,没有那么唯美,也毫不诗意。
宋微微是个“八零后”,她出生于吉林省四平市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像所有父母一样,她的家长也希望孩子能够“出人头地”,最好能从事公务员、医生、律师之类的职业。
可是,到了高中毕业的时候,她做出了全家人都很反对的决定,“报考长沙某民政学院的殡仪系”。被视为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竟要选择殡仪专业,也就是说,今后要与“死人”打交道,微微的父母说什么也不答应,决不答应。
冒着众叛亲离的危险,微微篡改了父亲已经填好的志愿申请表,她如愿以偿走进了民政学院殡仪专业的校门。
在学习期间,父母多次强调,“毕业后,一定不能从事有关职业”,顶着父母每天灌输的精神压力,二零零四年宋微微成功应聘上了九江市殡仪馆的工作。
当然,就业成功不能成为父母放弃让女儿辞职回家的念头。不被亲人所看好的宋微微说,“父母的反对意见或许是有他们的顾虑,我能理解,但这不会成为我放弃的理由,我会过得很好,我也会用自己的幸福生活来告诉所有对殡葬行业有偏见的人,殡葬工不应该是被质疑的职业。”
在试用期,宋微微总能隐约听见前来办丧事的家属在窃窃私语,他们似乎在议论着自己,因为她当时还听不懂九江方言,对此时常感到很困惑。一次,宋微微请教了一名九江籍的老师傅后,才得知丧属们议论的内容大致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做什么事不好,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哟。”
听到这样的“翻译”,她除了一笑而过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个相对比较特殊的职业,作为一名女性就显得更“特殊”了,当然,除了要有不寻常的胆量,更要掌握过硬的职业技能。
正因如此,宋微微连续三年被评为,“江西省技术能手”、“江西省民政行业技术能手”、“九江市十大雷锋式爱民优秀公仆”等多项荣誉称号。
体面地离开人世
“殡仪馆是通往天堂的路口,是生命终究要抵达的终点,而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让这些‘离开’的人们更有尊严,更体面地离开。”宋微微说,曾有很多家属看到被化妆后的亲人时,对她鞠躬感激,而她能用自己的双手给家属带来心灵上的安慰,这就是她工作的全部价值。
宋微微在工作中的表现令不少男同事钦佩,刚参加工作不久,殡仪馆接运来一具因交通事故死亡的遗体。宋微微至今记忆犹新,该遗体血肉模糊,颅骨破裂,面部塌陷,不成人形,惨不忍睹,领导把遗体整形的关键任务交给了她。
面对这项难度系数极高的操作,她没有半点迟疑,转身走进了工作间,拆开遗体身上包扎的卫生带,挥动着灵巧的双手,熟练地给遗体伤口逐个擦洗、拼接,对面部塌陷处进行填充、塑形、缝合。整整三个小时过去了,此时,血水淌满了整个操作台,血腥味充斥着工作间的每个角落,可她只能反复压抑着呕吐的感觉。
常人很难想象这三个小时意味着什么,当家属看到被还原、修复的遗体后,非常感动,不由自主上前拉着宋微微的手连声道谢,因为担心衣服上的汗味夹杂着血腥味会呛到家属,宋微微只好弓着身子轻轻地应了一句,“不用谢,不用谢”。
最大程度让每位逝者有一个完好的遗容,让丧属在生死离别时心里能得到些许安慰,这是殡葬服务工作者的责任”,宋微微说。
当然,宋微微选择这份工作的目的,并非为了机械化地修复每位遗体,一次,一对老夫妻游庐山,老先生突发疾病离世。当其遗体被接运到殡仪馆灵堂时,只有其老伴一个人孤零零地陪伴。宋微微主动要求陪伴在老人身边,带领她办理所有手续,空闲时间陪老人一起叠金元宝等祭祀用品,帮助老人按家乡的习俗挑选寿衣、骨灰盒等,直到老夫妻的儿女从老家赶来,微微才离开现场。
微微告诉记者,直到现在老人的子女还常常打电话,或发短信感谢她。
“殡仪工作更多时候是在考验一个人对生命的理解程度”,宋微微说,有次一名花季少女被奸杀,其父母手足无措沉浸在悲痛中。面对冰冷的灵柩及空旷的灵堂,她独自为这个可怜的女孩布置灵堂,女孩静静地躺着,微微围着灵柩摆满女孩生前最爱的蔷薇花和郁金香,并把女孩生前最喜欢的书本、零食摆在了遗像面前。
直到遗体告别仪式结束,虽然女孩家长也没有说声“谢谢”,但看着女孩安静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微微心里已经觉得非常欣慰了。
融化世俗的坚冰
一个“八零后”姑娘,用最烂漫的年华,诠释着一份普通而又神秘的工作,她令冰冷的生命变得鲜活,让最后一幕美好留存在别人的心中。
“然而,即使你穿上白衣,也不见得就是天使,受世俗偏见,人们会不自觉地对殡葬工作者产生偏见,这些年,我太有体会了。有时候,当你满怀诚心地去接待丧属的时候,他们会对你视而不见,会觉得你很晦气,不愿意和你接触。”宋微微说。
或是,看见太多生命的消逝;或是,听见太多亲人的哀嚎,微微学会了淡定和从容,学会了更加热爱生活。用青春守望天堂之路,让人生的美丽在逝者面前绽放,让生命之花在喧闹的尘世一隅沉寂,这是她对生命的态度。
因为不是本地人,她在九江几乎没有亲戚,狭小的生活圈子让她几乎成了“宅女”,闲暇之余无非就是上网聊天、玩微信,到网上阅览长篇小说。
因为种种原因,大学殡仪系同学们纷纷离职改行,有的下海做生意,有的成了白领,像宋微微至今还坚守在岗位上的人,所剩无几。
“吉林老家的亲朋好友只知道我在民政系统工作,家人没有道出实情。”宋微微说,因为殡葬缘,她与同在一个单位工作的校友相知相恋,结婚生子。丈夫是江西宜春市人,如今他们有了一个健康、聪明的儿子,孩子跟外公外婆在吉林省四平市生活。
宋微微内心的孤苦不仅止于职业的特殊性,与家人的千里分离也令她有些难堪,作为独生女,她不能为病疾缠身的父母尽孝;作为母亲,她不能为天真活泼的儿子尽爱。每年短短五天的工龄假,成为宋微微最珍贵的时光。短短五天,她要回到老家,陪伴患有心脏病、高血压和风湿病的母亲聊天,要陪伴年迈的父亲散步,要陪伴年幼的儿子读书识字……
“儿子还不知道我和丈夫的具体职业,我暂时也没有打算告诉他。”话语间,宋微微的眼神仍然是那么的淡定,她说她自己能够坦然面对世俗偏见,只不过,面对孩子幼小的心灵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的场面,听到过太多悲痛欲绝的哭喊,这份职业让宋微微年轻的心灵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洗礼。虽然一路上有太多的艰辛和痛苦,但她得到更多的是人们对遗体整容化妆师的理解和尊重。
宋微微说,每当看到死者家属满意的表情,听着他们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她就有了无怨无悔前行的勇气……(原题:九江:天堂口的送行者 记者 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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