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掩映在湖光山色中的油壁香车留下两道淡淡的辙痕,对于生于妓家、流落风尘的苏小小,寻找爱情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损毁青春的过程。
美丽的西子湖畔,苏小小的油壁香车在缓缓地行进。身为勾栏之女,能在这样一个万木葱茏的春日,出来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对于小小而言,是一份难得的奢侈。在淫声浪语的生存状态中,冰清玉洁多才多艺的苏小小是如此落寞,又是如此孤独。然而,一个长于青楼的女子,痛楚和屈辱就是其与生俱来的胎记,苏小小没有选择的自由。马上就要到梳拢的年龄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次,应该献给谁呢?一路想着,西湖的水面也变得阴郁起来。
然而,一匹青骢马的出现却令艰难行进的苏小小笑容初绽,而此时,青骢马上的倜傥少年也已经将目光投在了小小的身上。他叫阮郁,是朝中显宦阮道之子,久慕西湖圣景,特地前来踏青,不想在美丽的西子湖畔遇到了苏小小这位眼含秋水的佳人。这是一次玫瑰色的邂逅,当两束火热的目光在西湖的烟雨中连接成美丽的虹,无论是苏小小还是阮郁,都已经沉醉其中,他们,都忘记了各自的身份。
很快,苏小小与阮郁便开始了一段如胶似漆的理想生活。虽然身处勾栏之中,但为了自己钟爱的阮公子,苏小小却始终守身如玉,这位用情专一的佳人每天都在拨响桐筝,当《神弦歌》从一片淫声浪笑之中不和谐地飞出,苏小小已经开始为自己的从良做起准备;而阮郁此时也成为勾栏的常客,他将所有的川资统统交付给老鸨,为的就是能和心爱的苏小小长相厮守。
然而,京城的家书最终成为苏小小与这位阮公子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当阮郁花完父亲给的所有川资,当西湖的沉誓在绝决的信笺中退缩成无可奈何的一滴泪,阮公子,不得不回归到世俗的审视:显宦之子,勾栏中人,两个世界的生命不可能在同一层面享受爱情。家书平摊面前,厉声如雷,阮公子,在选择的同时,已经放弃。
当《神弦歌》再次平静地在桐筝上升起的时候,苏小小的眼中已经没有泪花。西湖的烟雨洇湿记忆,也洇湿希望。一班纨绔子弟在得知阮郁已回京师之后,便无所忌惮,数次对苏小小污辱轻薄,而身为勾栏之人,苏小小自然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青楼的卖笑生涯衰老的不仅仅是玉貌娇容,更兼一颗曾经澄澈无比的心。当花瓣弥盖油壁香车,也就弥盖了一段梦,一段铅华,24岁,心身俱损的苏小小最终将生命定格在了短暂的青春韶华。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李贺《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此诗为“诗鬼”李贺一首颇具代表性的“鬼诗”。《李长吉集》引黎简语云:“通首幽奇光怪,只纳入结句三字,冷极鬼极。诗到此境,亦奇极无奇者矣。”《昌谷集注》则说:"西陵之冷风凄雨,不犹是洒栖迟之泪耶?贺盖慷慨系之矣。”
其实,为了写诗可以“呕出心血乃尔”的李贺只是历代众多歌咏苏小小的文人墨客之一,而他的这首闪烁着磷光鬼火的诗歌,也是化用了前人章句。古乐府《苏小小歌》云:“我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而李绅在《真娘墓诗序》中则说:“苏小小墓,风雨之夕,或闻其上有歌吹之音。”
是的,这就是在文人的诗行中芳华永在的苏小小,这就是让西湖上演千年水殇的苏小小!西子湖畔,西泠桥下,她的名声要比岳武穆更早,而她的孤独,也远甚孤山上“梅妻鹤子”的林和靖。至今,在西子湖畔,这位南齐歌伎的坟茔仍旧在聆听着万古不废的涛声,而每一位走过湖畔的游人,都会在心底问一声:风裳水佩的苏小小和对岸雷峰塔下的白娘子,是谁,最早谱就了西湖哀婉的基调?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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