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054年,大宋帝国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此时不会有人注意到,四川眉山涌动着一股春潮。18岁的苏轼走路生风,不时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不用费心思撩妹的年代,真特么爽。”
何止不用主动,他还不能拒绝。
不久前,苏轼的老师请他到家里吃饭,语重心长的说:“小苏啊,我特别欣赏你。我有一个女儿叫王弗,你愿意做我的女婿吗?”
天大的好事啊,苏轼立刻表态:“要得要得。”
不久后,苏轼和王弗就结婚了。大红的盖头下,新娘清秀的脸庞露出娇羞,新郎还没有标志性的大胡子,他们互相望着对方。
“娘子,我想得到你。”
“你、你没礼貌。”
“那...娘子,我能得到您吗?”
“嘤嘤嘤......你讨厌。”
少年夫妻的婚姻,就像初恋一样甜蜜,不论将来的结局如何,都将在两人心头刻下最深的痕迹。
二、
众所周知,能娶老师女儿的男人都不一般。
婚后第三年,苏轼就带着一篇名叫《刑赏忠厚之至论》的文章,敲开了帝国的大门。文坛大佬欧阳修看到后,不禁虎躯一震:
“读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弟弟苏辙也考中进士,还写了一封《上枢密韩太尉书》,给太尉大人使劲拍马屁,希望韩琦能带他装逼带他飞。
做为二位神童的爸爸,苏洵可谓大器晚成。
苏洵年轻时不好好读书,成天和小伙伴们一起游山玩水,直到27岁时才幡然醒悟:“没文化,太可怕。”
于是,他拿出《论语》、《孟子》和《韩昌黎集》从头开始读,直到全部懂了以后,再读经、史、诸子......
穷尽20年努力,他终于能给儿子们辅导作业了。
当苏轼、苏辙同时中进士时,苏洵的文章也在大宋流传,宋仁宗和欧阳修看到以后,还顺手点了个赞。
总之,那一年的东京很热。
相比苏轼的热闹,王弗总是很理性。
结婚后,她只是照顾公婆、劈柴做饭,把小家庭经营的有声有色,从来不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
有时候苏轼也在想:“这该不会是个傻婆娘吧。”
王弗也不反驳,只不过是在苏轼背书卡壳的时候,接着背诵下一段罢了。只不过是苏轼不懂其他书的时候,出手指导一下而已。
后来他才反应过来:“我媳妇是才女啊。”
1061年,苏轼被任命为凤翔府判官,带着王弗一起去陕西任职。
刚收拾好职工宿舍,王弗就拉着丈夫的手说:“相公啊,我们出门在外没背景没亲戚,你工作时可要小心点。不要乱说话,也不要乱收钱,好不好?”
“娘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苏轼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可王弗还是不放心:“这家伙三杯酒下肚就满嘴跑火车,我信你个鬼。”
于是,当苏轼与人谈话时,她就躲在屏风后面听。
等客人走后,她再把刚才的谈话内容重复一遍,对丈夫分析其中的利弊:
“此人对你只会阿谀奉承,没节操的小人。”
“此人好勇斗狠,赶紧离他远远的。”
“此人是拉你下水的,千万要把持住啊。”
不论对方是军中武夫还是地方小吏,王弗都能看出对方的目的和用意,然后给苏轼提出合理的建议,女诸葛也不过如此。
最才的女、最贤的妻,王弗是也。
三、
如果人生分四季的话,苏轼没有一丝准备,就从阳春三月来到数九寒冬。
1065年,他被召回朝廷。
刚刚办好任职手续,相伴11年的王弗就撒手人寰,第二年,父亲苏洵也去世了。他和苏辙护送两人的棺椁,回到人生旅程的起点——眉山。
曾经的甜言蜜语犹在耳边,却已是阴阳两隔。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能给苏轼出谋划策,他将独自面对余生的颠沛流离。
3年守孝期满后,苏轼回到开封。当时正值“王安石变法”拉开大幕,大宋帝国早已不是20年前的平和世界。
他立刻开炮:“我实名反对变法。”
苏轼有自己的理由:变法的本意是很好的,但是太激进了,很容易引起党争拉帮结派,况且,老百姓也不一定能享受到变法的好处。
意思是:别折腾,慢慢来。
可变法的列车一旦发动,就注定停不下来,因为这辆车的司机是宋神宗和王安石。你苏轼说停就停,那我们算什么?
皇帝和宰相不要面子的?
苏轼说:“既然跟你们不是一路人,我就到外地去吧,尽自己的能力做一点有用的事。皮皮虾,我们走。”
苏轼再次上路,杭州、密州、徐州......只是身边没有了王弗。
四、
1075年正月20,密州。
苏轼加班到深夜才走出衙门,回头瞅了一眼,大院门口的标语还在:“恭祝全州人民新春快乐。”
他撇嘴一笑,登上马车回家,“得儿、驾。”
或许是孤独寂寞冷的夜,或许是颠沛流离中再没有懂他的人,那一夜,苏轼思绪万千。
他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
他和弟弟跟随父亲坐上小船,顺流而下走出四川,回首看层峦叠嶂,他发誓要混出个人样来,让母亲和妻子过上好日子。
再回头,父母亲、妻子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苏轼想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直到他们的影子慢慢变淡、变淡、淡......
后来,“至君尧舜上”的理想也没有实现。
他得罪了皇帝、宰相、大臣,暂时看不到仕途的希望,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东京。当初夸奖自己的那些人,如今恨不得再踩上几脚。
人性本就如此,苏轼也看淡了。
他只是希望在困顿的时候,有个人能说说话,让自己不那么孤单。
这时,王弗的身影逐渐清晰。
她还是16岁时的清秀模样,正在眉山老家的梳妆台前,画眉、涂唇......唇纸飘落,她抬头看向窗外:“相公,好看吗?”
苏轼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喉咙被卡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两行泪滑落在日渐沧桑的脸颊上。
王弗也看着他,眼角的笑意逐渐散去:“相公,我不在身边的日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好。”
梦醒、枕湿、月明。
苏轼披衣而起,望着天上的明月,好像能看到千里之外的眉山,那里有王弗的坟茔,紧邻他的父母。
他想起刚才的梦,铺开宣纸写了一首《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媳妇,我想你了。”
五、
在我们的记忆中,苏轼是一个乐天派,每天酒肉不离手笑口合不拢,虽然没有固定资产和存款,但活得很开心。
可内心深处,他始终留了一个角落。
那里有他最温馨的日子和最深爱的人,每当难受的时候,就到那个角落看一看,和王弗说说话。
然后,站起来继续战斗。
话说回来,王弗能让苏轼念念不忘,绝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彼此的初恋,而是在他们短暂的相守中,彼此都是对方不能缺少的人。
苏轼有才学又上进,是小家庭的希望。
王弗善解人意,能弥补丈夫的短板。
所谓“婚姻合适”和“相处舒服”,不过如此。
王弗去世10年后,苏轼依然念念不忘当初的美好,即便他后来又娶了两个老婆,也不能取代王弗的地位。
电影《寻梦环游记》中有一句台词:
死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被人遗忘。当最亲近的人离开我们时,他们真的离开了吗?
不。
他们只是去了一个我们未曾去过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就在我们心里。
愿我们都能被人记住的更长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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