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到底是名妓，还是一位知名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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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莫玉林

【作者简介】莫玉林，四川仪陇人。干过建筑，修过铁路，进过工厂，闲暇时爱好文字。作品散见于《深圳特区报》《江门文艺》《西江文艺》《大鹏湾》《嘉应文学》《打工知音》《中华手工》等。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我所知道的所有历史才女和美女中，苏小小是年龄最小，生命最为短促的一个。这也是她与众不同之处，应该是上天对她的眷顾，让她年纪轻轻就结束了生命，就像马祖一样，二十八岁时羽化升天，成为海神，她的美貌永远停留在二十八岁的美好年华里，让无数海内外的人们前去凭吊。不许美人见白头，此话虽是残酷，却很实在，谁人喜欢看到白发美人满是皱纹的容颜？扶着拐杖蹒跚走路的身影，岂不让人叹息和神伤？神为神，仙为仙，就是因为它展露给人看的永远是不可挑剔的完美。

（苏小小墓）

苏小小也一样，在后人眼里，在人们的记忆和想象中，她的生命总是定格在十九岁的青春年华里。她那洁白的肌肤，纯真的眼神，俊秀的容颜，朝气蓬勃的身影，像一座大山一样，永远矗立在时空的烟雨中，矗立在江南朦胧的西湖岸边，那是一种超脱于世俗的唯美化身。

关于这一点，余秋雨有几句话说得比较到位：“依我看，苏小小比茶花女活得更为潇洒。在她面前，中国历史上其他有文学价值的美女，都把自己搞得太逼仄了，为了个负心汉，或为了一个朝廷，颠簸得过于认真。只有她那种颇有哲理感的超逸，成为中国文人心头一幅秘藏的圣符。”

她用美貌和才华，为那时的岁月，增添了无限的光彩，谱写了动人的诗篇，让江南平凡的日子，有了不少的情趣和诗意。我们让时光倒流再倒流，回到江南水乡的现场，见识一下这位叫做苏小小的才女，看她到底是一位名妓，还是一位知名艺人？

（一组秦淮河图片）

公元479年，苏小小出生于江南水乡，家先世曾为东晋官，从江南姑苏流落到钱塘后靠祖产经营，成了当地较为殷实的商人。她的父母只有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十分宠爱，视若掌上明珠。因为她长得可爱娇小，父亲给他取名为苏小小，她的家人没有料到，就是这么一个略带诗意的名字，居然在往后的漫长岁月中，像一朵巨大的、常开不败的郁金香，定格在江南水乡，并流传千古。

她的命运也像才女薛涛和鱼玄机一样，总是在人生最需要家人关爱和呵护的年龄时，亲人就会离世。小小六岁时，父亲不幸病故，为了生计，没有一技之长的母亲忍辱为妓。几年的精神折磨，使她身心交瘁，小小十岁时，母亲竟一病不起。

临终时，她把小小托付给贾姨妈：“我的心是干净的，但愿小小莫负我！”这句话，也让女儿铭记于心，往后的苏小小，让母亲的这种观念，贯穿于她短暂的一生“我的心是干净的。”

几年过去了，小小已长成一个美丽的少女。她从小喜爱读书，虽不曾从师受学，却知书识礼，尤精诗词，信口吐辞，皆成佳句。她和乳母贾姨移居到城西的西泠桥畔，住在松柏林中的小楼里，每日靠积蓄生活，尽情享受于山水之间。她善用心思，将自己住屋布置得幽雅别致，迎湖开一圆窗，题名“镜阁”，两旁对联写道：“闭阁藏新月，开窗放野云。”

那时的西湖，虽然秀美，但还未经人工开发，山路曲折迂回，游览辛劳，她便请人制作了一辆小巧灵便的油壁香车。车子灵巧，人儿娇美，穿行于烟云之间，恍如仙女下凡。沿路行人好奇地打量着，议论纷纷，啧啧称奇，猜不出她是何等家庭，何等人物。苏小小旁若无人，一路行一路如唱歌一样朗声吟诵：

燕引莺招柳夹途，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访，家住西泠妾姓苏。

从这里可以看出，年纪轻轻的苏小小，是一个很有趣味的女子，什么是有趣味呢？大抵是聪明、乐观、幽默，并且感性。

有趣的人，是生活中的“开心果”，是人群中的“快乐源”，与有趣的人相处，你会觉得世界变得有趣，生活变得有趣，行云流水变得有趣，自己似乎也变得有趣起来。有趣的人是懂得生命真谛的人，是懂得享受生命的人。就如当年的孔夫子，见到美人南子时竟俯下身子去吻伊的鞋。

花若盛开，蝴蝶自来，苏小小的名声很快传播开去。豪华公子、达官贵人、科甲乡绅慕名而来，僻静的西泠桥畔顿时热闹起来。小小原想以诗会友，交几个酷爱山水的同伴、知己，不想来访者多是另有所图。

她很有个性，并非来者不拒，什么人都和你玩，许多人被她奚落出门。她开始审视自己的玲珑秀美，也乐得和一些文人雅士们来往，吟诗作对，她的门前总是车来车往，苏小小成了钱塘一带有名的诗妓。

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也引来了富人的围观和追求。那时，钱塘城内巨富钱万才，以为自己有钱有势，没有搞不定的女子。他下定决心，准备以千金娶苏小小为妾，于是带上银子，梳着“奔驰头”，穿上一双擦得透亮的皮鞋，坐着上等马车，来到苏小小的门前。走下马车，仰头打了个哈哈，财大气粗地在空中抓了一把，叫了一声：苏小小，我来看你来了！

言下之意，我是什么人，来看你是你的荣幸，应该高兴才是。他以为小小听到他的声音，会冲出门来，投怀送抱，给他送上一个香吻，让他美滋的。

听到门外的喊声，苏小小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人，抬眼看了一下，无动于衷。仍坐在屋子里的一把椅子上，用纤纤玉手，优雅地抚弄着琴弦，动听的曲子从屋子里传出来。钱万才没有生气，他径直来到了苏小小的身旁，放下面子，单膝跪地，像求婚一样双手放在对方的膝盖上，望着对方清丽的容颜，嬉皮笑脸地说，苏小小，只要你嫁给我了，从此能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首饰，准备给对方戴上。琴声戛然而止，苏小小手指定格在琴弦上，鼓着腮帮，双眼瞪着对方的鼻子，说，滚开！本小姐没兴趣！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激发男人的征服欲。钱万才依然没有生气，站了起来，从另一个衣兜里摸出了一把银子，“哗啦”一声放在桌上，目光在苏小小微微袒露的胸前抚摸了一遍，转身就走，他不相信一个女子禁得住钱财的诱惑。刚出门，后边的银子唰唰唰像飞镖一样，打在他的背上，落在他的脚前，他像一条挨了打的疯狗，灰溜溜地走了。不过，第二天第三天，他又来了，甜言蜜语，钱财物质，都不管用。钱万才丢尽了面子，气急败坏之后原形毕露。他甩了甩头发，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一只手指着对方，大声吼道：“你有才貌，我有财势，惹恼了我可要小心！”说完，鼻子一抬，哼了一声，冲出了门。

贾姨妈劝她：“不妨寻个富贵人家，终身也有了依靠。”苏小小说：“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岂在财貌？更何况我爱的是西湖山水，假如身入金屋，岂不从此坐井观天！”

那时的她就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物质排在后面，这样的女子，就算现在也是不多的。

贾姨妈担心小小母亲留下的积蓄用尽，将来生计无着。小小说：“宁以歌妓谋生，身自由，心干净，也不愿闷死在侯门内。”

贾姨妈叹息道：“姑娘以青楼为净土，把人情世故倒也看得透彻！”如此又过了一段日子，母亲的积蓄终于用完。小小二话不说，操琴谋生，顿时成了钱塘有名的歌妓。

一天中午，春风拂面，一片柔和的阳光照射着杭州西湖，青山绿水，树枝摇曳，碧波荡漾，这样的日子，正是公子小姐们游山玩水的大好时光。苏小小在西湖边上游玩，她优雅地伏在栏杆上，一只手托着腮，注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一会儿，她从自己的小皮包里，摸出了一个瓶子，把里边的东西倒在手上，轻轻一挥撒入水中，那是相当于现在的鱼饲料。水面上一下子热闹起来，附近的鱼儿，闻到了香味，露着乌黑的背脊，纷纷游过来，你追我赶，在水中抢夺食物。她开心地张开嘴笑，露出如绵羊群一样的洁白牙齿。她微微抬起眉，看见不远处有两只水鸟，似乎也想欣赏一下她的美貌，伸长脖子，小腿在水中用力地划行，向她的方向游来。她向水鸟招了招手，轻轻地呼唤，过来，快过来哟！

无意间，她发现自己的倒影旁，一张英俊的面孔晃了一下。她扭头一看，没人，以为是情窦初开的自己脑海中出现的幻影，继续观看两只水鸟。突然，一双手蒙住了她的双眼，没有熟人和她一起，谁的胆子那么大？她本想生气责备对方：谁，谁呀。出口的话却变得如此温柔，对方没有回答，松开了手，她举起手，转过身来，本想给对方一个耳光，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只见对方俊美、阳光，她心中情感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举起的手大方地落在了对方的肩头，问，你是？对方笑着说，我是阮郁，你不认识我，我早就听过你的芳名，能交个朋友吗？苏小小妩媚一笑，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情窦初开的美人儿苏小小，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遇到了自己心爱的人，她也不会错过的。当天，阮郁到苏小小家拜访，受到美人的礼遇，晚上便同床而眠。苏小小从此与阮郁形影不离，每日共同游山玩水，观花赏月。有一日，小小与阮郁来到西泠桥头，正当夕阳西下，飞鸟归巢之时，周围一片静谧，小小激动地轻声吟道：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过了几天，由贾姨妈作主，两人定下终身。之后，选了个黄道吉日，张灯结彩办了婚事。阮郁成婚的书信送到家中，父亲阮道气得直拍桌子：堂堂宰相之子娶了歌妓，岂不丢人现眼！那时的歌妓，可能是最卑微最下贱的职业。山高水远，交通不便，怎么办呢。老谋深算的阮道，采取了欲擒故纵的方法，他写了信，连同一份礼物，派人送至钱塘，交给阮郁。信中写道，小小既是品貌双全的才女，他并不反对这门婚事。还提醒阮郁不可贪欢于夫妻之情而荒了学业。阮郁、小小见阮道说得通情达理，才放下心来。

过了些时日，阮郁又接到家书，说阮道因受风寒卧床不起。小小急忙打点行装，催阮郁回去看望父亲。阮郁赶回家中，见父亲在屋子里忙碌，且精神抖擞，正想问怎么回事，阮道提起扫帚扑了过来，边打边骂：“你被贱女迷住心窍，我不略施计，你如何能回来？”不由阮郁分说，命家人将他关进书房。阮道又私自作主，为儿子另择名门闺秀。

不知内情的苏小小，整日企盼，朝思暮想，“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云磨。”她只能吟诗以解愁闷。如薛涛等待元稹，如鱼玄机等待李亿一样，不见情人回来，终于病倒了。幸好她是一个开明的女子，不像才女三毛，失去荷西之后，一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直到生命的终结。不像才女石评梅，未婚夫死后，时常夜不能寐，去坟头哭泣，以致身心交瘁。也不像美女阮玲玉，没有美好的爱情，人就活不下去了，导致自杀身亡。当一些可心的文雅公子走进屋来，陪苏小小聊天，她的心情很快好转起来，渐渐恢复了车马盈门的往日生活。

当时的上江观察使孟浪因公事来到钱塘，身为官员不好登苏小小之门，于是派人请她来府中，原以为自己是个官员，一喊就到，没想到苏小小架子很大，催了几次方来。孟浪惊叹对方美貌的同时，不忘想看看她的才华，决定难为她一下，于是指着庭外一株梅花让她做诗。苏小小闪动着睫毛，目光在梅花上跳动了几下，随口吟道：梅花虽傲骨，怎敢敌春寒？若更分红白，还须青眼看！令孟浪赞叹不已。

一个晴朗秋日的下午，在湖滨的道路上，苏小小见到一位模样酷似阮郁的人，却衣着俭朴，神情沮丧，埋着头，背着双手在湖边十米的距离间焦急地踱着步。苏小小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先生，看你闷闷不乐，有什么事吗？小伙子看了一眼对方，心中突突直跳，对方身上的清香味儿从胸部的纽扣间一丝丝飘散出来，容颜清秀，他以为是富家千金，谁会理会穷家的孩子？

见他还在犹豫，心直口快的苏小小有些着急，摇着对方的衣袖问，有什么事，你说嘛。对方抬起头，望着揉来揉去的白去，长叹一声，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去赶考。话没说完，一滴清泪已从眼眶里滚出，在脸颊画了一条直线。苏小小掏出手帕，轻轻地给对方擦着脸颊的泪水。并扶着对方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说，有什么事，慢慢说啊。小伙子摇着头，用泪眼望着对方说，小姐，我要赴京赶考，路途遥远，盘缠不够……

这位男子名叫鲍仁，苏小小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把银子，塞进了对方的衣兜，深情地望着鲍仁的双眼，说，记住，考试时淡定一点。并从头上取下一个发夹，放在对方的手心，说，以后来见我。鲍仁感谢之余，一头栽倒在苏小小的怀里，搂着对方的腰，声音有些哽咽，我……一定，会来……苏小小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背说，好了，你走吧。

还有的话，两人都没有说出来，正如席慕蓉所言，不要因为也许会改变，就不肯说出那句美丽的誓言；不要因为也许会分离，就不敢求一次倾心的相遇。总有一些什么，会留下来的吧。留下来作一件不灭的印记，好让那些不相识的人也知道，我曾经怎样深深地爱过你。鲍仁感激不尽，满怀抱负地奔赴考场。苏小小是个重情重义，爱才若渴的女子，她认为对方是一个有作为的青年，自己暗暗将身心托付给了对方，她相信鲍仁高中之后，一定会前来找她的。

苏小小的要求并不过过分，她不愿做姬做妾，只想得到一份真情，一种真爱。可是，上天给苏小小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第二年，心上人还没归来，十九岁的苏小小却病倒了，死神很快向她伸出了魔爪。在重病即将夺走她的生命时，她没有悲伤难过，反而十分从容，她说，死于青春华年，倒可给世界留下一个最美的形象，死神在我十九岁时来访，乃是上天对我的最好成全。说完，闭上双眼，去做一个千年不醒的美梦。苏小小死后葬于西湖畔的一座山坡上，她墓前的碑文上写着：钱塘苏小小之墓。

鲍仁金榜题名之后，世间最悲伤的事，居然发生在他身上。他带着厚礼，满心欢喜去见自己的恩人，当他风尘仆仆赶到钱塘江时，才得知对方已经死了。鲍仁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把礼物一扔，发疯般向苏小小的坟墓奔去。到了墓前，一缕阳光正停留在苏小小的碑文上，仿佛不忍离去。鲍仁抱着墓碑，就像抱着心爱的恩人，用手抚摸着苏小小的名字，脚底拍着地面，嚎啕大哭，泪水扑簌簌地滴落在墓前的草丛中。

不知是苏小小的灵魂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还是她留恋人世间未尽的情缘。苏小小死后，据说芳魂不散，人们时常看见，从西湖边的花丛间，走出一位穿着粉色长裙黑发飘飘的女子，手捧一束鲜花，仰着头望着天空咯咯地笑……当人们走近时，那女子瞬间不见了。据史书记载，宋朝有个叫司马樨的书生（在洛下梦一美人，搴帷而歌，问其名，曰：西陵苏小小也。问歌何曲？曰：《黄金缕》。这些虽然是传说，但也表达了人们对苏小的怀念、同情和牵挂。

往后的许多年，苏小小墓在杭州的知名度可谓家喻户晓，成了人们争相拜谒的旅游胜地，其魂断西泠桥的爱情故事，美丽动人，千古流传。有诗云：“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墓上覆六角攒尖顶亭，叫“慕才亭”，据说是苏小小资助过的书生鲍仁所建。亭上挂了整整12副楹联，迎风招展，蓬荜生辉。“生在西泠，死在西泠，葬在西泠，不负一生爱好山水”是苏小小的遗愿，西泠桥畔的埋香之所，既了却了佳人遗愿，又为西湖山水增色。就连白居易，也把自己写成是苏小小的钦仰者：“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苏小小是钱塘第一美人，德艺才色俱佳，可与西湖山水同日而语、争奇斗艳。

说到这里，苏小小到底是一位名妓，还是一位知名艺人？对现在人们的观念而言，一提“妓女”二字，人们都会敬而远之，联想到花天酒地，灯红酒绿，肉体交易。其实，在古代有很多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古人所说的“艺”主要是指“琴、棋、诗、书、画”这些高雅的技艺，其中最常见的就是“诗妓”和“歌妓”。苏小小不仅长相甜美，而且她擅长琴诗书画，可谓多才多艺。

从不少事例中可以看出，苏小小不是那种随叫随到，让男人随便玩弄的烟花女子。她有自己的个性，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情感世界，不看重物质，不倾慕钱财，重情重义，始终把感情放在首要位置，对于爱情敢于付出，至死不渝！这哪是妓女的个性所为？在苏小小短暂的一生中，不管是做歌妓还是诗妓，她始终铭记着母亲的遗言：“我的心是干净的！”正如张振华所说：苏小小是中国历史上最优秀的女孩，江南才女，绝代佳人！至于有人传言她的身份到底算什么，我认为应该是古代的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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