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政界 青云直上
孙宝琦生于1867年4月22日,浙江杭县(今杭州市)人。他的祖父孙人凤会作诗,是杭州城里知名的塾师。父亲孙诒经做过光绪皇帝的老师,官至内阁学士、户部侍郎,为政清廉,口碑甚佳。孙宝琦自幼好经世之学,曾在育才馆攻读英文和法文,因不愿作八股文章而两次科考落第。幸亏有个做官的父亲,便以官荫弄了个刑部主事的职位,又花钱改授直隶候补道,由此进入晚清官场。
他任直隶道时,直隶提督聂士成对他十分器重,让他主持开平武备学堂,学生中有吴佩孚、萧治国等。这段办学经历,为他日后纵横政坛打下了基础。
孙宝琦真正发迹还是在庚子事变之后。1900年义和团运动兴起,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带着亲信大臣,仓皇逃往西安。在军机处任职的孙宝琦奉命护驾随行。由于他通晓英、法文,又精通电码,被指派办理军机处电报事务。当时,李鸿章正在北京和八国联军首领瓦德西谈判,两地函电频繁,孙宝琦凭借惊人的记忆力,译电快速准确,受到慈禧太后和庆亲王奕劻的赏识。奕劻认为孙宝琦有才干,一直对他十分青睐,后来还主动向他提亲,想让自己的五公子迎娶孙家二小姐孙用智。孙宝琦吓得要死,慌忙说:“我怎敢把女儿嫁给你家公子?我办不起嫁妆呀!”庆亲王爽快地说:“别着急!别着急!到时候我派人把东西晚上送到府上,新媳妇过门时再带过来即是。”儿女结婚时,果然按奕劻说的办,孙宝琦挣足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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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和事成后,慈禧和光绪回到京城,孙宝琦受到重用。1902年底,孙宝琦以驻法国及西班牙钦差的身份漂洋过海前往巴黎。他留心法国的政治制度,考察兵工厂和机器厂,随后向清政府上万言书,主张变法维新。其间,恰逢孙中山伦敦蒙难后抵达巴黎。一名满族留学生获悉同学王发科秘密参加了孙中山创办的兴中会,便威胁对方:“我要把这事告诉政府,撤掉你的公费。”王发科十分害怕,便赶到巴黎与湖南同乡汤芗铭商量对策。正在法国学习海军的汤芗铭也刚刚加入兴中会,闻讯大惊失色,害怕清廷追查问罪。得知孙中山的行踪后,就合谋以问学为名,将孙中山从旅馆骗到一家咖啡厅,中途汤芗铭借口有事,折返旅馆,偷偷割开孙中山的文件包,窃取秘密文件和兴中会会员名单,迅速送到驻法公使馆邀功请赏。孙宝琦不仅没有给予奖赏,反而厉声责令汤将所窃之物立即送还。待来人离开,他马上派公使馆职员跑到旅馆,通知孙中山赶快转移,并奉送一笔旅费,孙中山才得以脱离险境。有人说,如果当时孙中山碰到的不是孙宝琦,而是别的什么清廷官员,那么,后来的中国历史或许将要改写了。
主政山东 朝秦暮楚
1911年初,在庆亲王的极力保荐下,孙宝琦美滋滋地当上了山东巡抚。可惜好景不长,武昌起义的炮声将他从美梦中震醒过来。一个多月内,湖南、江苏等全国十几个省以及海军等相继宣告独立。山东革命党人也积极组织力量,推动本省独立。经过协商,各界人士成立“山东全省各界联合会总会”,作为山东立法、监督行政的最高机关。
11月13日,山东独立大会在各界联合会总会大院举行,各界代表和同盟会会员近万人云集会场,孙宝琦也应邀参加。会上,各界联合会会长夏溥斋力劝孙宝琦认清形势,顾全大局,赞同独立。但孙宝琦却说:“吾为朝廷守土,土不能守,惟有死耳。即不死,亦不能率领诸君独立。”立宪派丁世峄等人催促孙尽快表态,免得惹起众怒,局面不好收拾。孙宝琦仍坚持说:“我系清国官吏,清政府只要存在一日,我须尽一日之责。”同盟会会员厉声斥责他的顽固态度,他依然不为所动:“政府一日不倒,则山东一日不得与清政府断绝关系。”双方一直僵持着。晚上8点,革命党人和新军官兵商议,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决定立即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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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盟会负责人丁惟汾派人将会场的各个门口守住,严禁人员出入,部分官兵掏出手枪,严密监视场内场外。这时,新军军官黄治坤登上主席台,抓住夏溥斋的胳膊喝道:“夏会长,今天如果孙巡抚不答应独立,这个会就要继续开下去。我告诉你,我的官兵在会场里有200多支枪,他要是顽固拒绝,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也许会出人命。”
孙宝琦一看这阵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感到大势已去,再坚持也无济于事,便默默地摘下顶戴花翎,放在桌子上,满脸沮丧地说:“既然大家都认为独立对山东有利,我也不再坚持己见!”话音刚落,夏溥斋便大声宣布:“孙抚台已经承认全省独立了!”会场内外随即响起一片欢呼声。
按事前协商的办法,会议接着选举山东临时都督,各派纷纷发表意见,一时不能统一。夏溥斋说:“正是孙抚台顾全大局,山东独立才得以实现,我看还是选他做临时都督吧!”场上一片沉默,夏溥斋接着说:“既然大家都不说,就算通过了,下面请孙都督宣誓就职。”孙宝琦也不推脱,大摇大摆地上台宣布就任山东都督。会后,孙宝琦立即电奏清廷,表白自己这样做是权宜之计,目的是为了防止革命党闹事,以免地方糜烂,一俟大局稳定,即行撤销。第二天,他把库款、捐款、军火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又撤换了拥护独立的各司、道官员,改派心腹接任,将支持独立的第五镇新军两个营及黄治坤等军官调往外地。他仍旧在珍珠泉抚署召开司道会议,明里暗里纵容反对独立。都督府给外国驻鲁官员发函,仍沿用山东巡抚的关防,宣统皇帝的年号。
这时,袁世凯密派张广建、吴炳湘潜入济南,联合顽固派和失意政客,成立山东全体维持会,阴谋取消独立。11月24日,维持会在山西会馆召开会议,讨论取消独立的决议。清军第五镇标统张树元部架起4门大炮,两门对准都督府,两门对准会场,威胁参加会议的代表:“会议事项立即表决,不得拖延。”孙宝琦一看时机已到,便迫不及待地宣布取消山东独立,都督府改为巡抚衙门,一切恢复旧制。这场独立闹剧仅仅维持了10多天,便寿终正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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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党人对孙宝琦朝秦暮楚的举动无比痛恨,有人扬言,要掘灭孙家祖坟,以泄公愤。而清廷也不能原谅其参与独立的悖逆之举,严辞诘责。两边不讨好的孙宝琦感叹:“君亲两负,不可为人。”他再也无心官场,开始闭门谢客,后来干脆借口身体不适,躲入外国人办的医院。
让孙宝琦始料未及的是,他的这笔账一直被人记着,时隔数年仍被捡出来展示一番,令他难堪。民国初年,他摇身一变成了北洋政府的外交总长。有一次,他和赵秉钧等国务员到紫禁城致祭,被清室遗老梁鼎芬发现。梁直奔穿大礼服只鞠躬不下跪的孙、赵面前,指着孙宝琦的鼻子问:“你是谁?你是哪国人?”孙宝琦被问得一下子怔住了。梁提高嗓门道:“你忘了你是孙诒经的儿子。你做过大清的官,今天却穿着这身衣服,行这样的礼来拜见先帝,你有廉耻吗?你是个什么东西!”清朝旧臣劳乃宣也随声附和说:“问得好,你是个什么东西!”他俩一唱一和,引来一大群人,把孙宝琦等人围在中间。孙宝琦面无人色,低下头小声说:“不错,不错,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
执掌内阁 有职无权
1924年1月,时任北洋政府税务督办的孙宝琦乘车去南方,途经天津时有人追来,说总统曹锟请他回京组阁。刚刚结束的众议院会议,以二百五十票顺利通过孙宝琦出任内阁总理的提名。当时孙宝琦已年近六旬,每月领着税务督办的工资1200元,心满意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当总理。他兴高采烈地赶回北京,满想拉几位知心朋友入阁。不料,曹锟却拿出一份事先拟好的阁员名单,上面是:外交总长顾维钧,内务总长程克,财政总长王克敏,陆军总长陆锦,海军总长李鼎新,司法总长王宠惠,教育总长范源濂,农商总长颜惠庆,交通总长吴毓麟。孙宝琦看后很不满,但自知无能为力,便提出一个意见,说王克敏牵涉案件未查清,不宜出任阁员,提议由龚心湛任财政总长。曹锟立即怒容满面,不予理睬。孙宝琦赌气跑到西郊海甸承泽园闲居,消极怠工。过了几天,妹夫颜惠庆前来劝驾,他又觉得总理职位来之不易,才不声不响地随颜回到城内赴任。
孙宝琦走马上任后,提出了“奉行宪法”、“和平统一”的施政方针,准备组织全国和平会议,以北方军界元老张绍曾为主任,并延揽张謇等名流参加。他打算先到江浙一带,调停齐燮元与卢永祥之争。然后奔赴西南,劝孙中山和各省“联治派”赞成“和平统一”。他向曹锟要求拨给旅费30万元,被曹一口回绝。他不死心,只身南下,听说江浙之战已打响,十分失望。此时卢永祥派人来请总理去都督府赴宴,孙宝琦非常恼怒,当场撕碎请柬,拂袖而去。第二天早晨,他不声不响地挤在难民中离开杭州。
不久,他又一厢情愿地提出“宪政统一计划”,准备召开“行宪会议”,邀请张作霖、卢永祥参加,以实现和平统一。事先他与卢永祥通电讨论行宪问题,卢表示可以考虑。于是,孙宝琦拟就“行宪统一”的命令,请曹锟签署发表。3月11日,他又请吴佩孚、齐燮元通电赞成这个计划,齐对此不置可否,而吴对宪法原本就没有好感,特别反对宪法中关于省长实行民选的规定,遂公然斥之为“荒谬绝伦”,不予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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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曹锟推荐孙宝琦做总理,认为他老成练达,容易驾驭。事与愿违,孙上台后,一直以责任内阁自居,还不断地提出这样那样的计划,使独裁专权的曹锟十分厌烦。不仅如此,曹锟还从左右亲信那里听到许多有关孙宝琦敌视他的消息,让他越来越难以容忍。有一段时期,社会上忽然盛传总统已病故,但公府却秘不发布消息。秘书长王毓芝报告说,这个谣言是从总理家传出来的,因为孙宝琦听信一个算命先生的话,说总统不出一个月就会暴病身亡,由总理代行总统职权。曹锟听了,气得暴跳如雷,连声大骂孙宝琦“老混蛋”。一次,孙宝琦拟任命陈汉第为印铸局局长,但曹锟却要用张廷谔,孙为此大发牢骚,气愤地说总统不讲道理,还不如叫他回去当税务督办。这些话又被传到总统耳中,曹锟对孙宝琦更恨了。
孙宝琦与曹锟的矛盾终于在处理金佛郎案上,闹得势不两立。1901年《辛丑条约》规定,清政府应向俄、英、法等十一个国家赔偿白银四亿五千万两,分三十九年交清。这就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庚子赔款”。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法国法郎大幅度贬值,于是法国政府提出中国改纸币为金币(金法郎)付款。若按法国的办法,将无形中增加中国的负担。法国的无理要求,遭到全国人民的反对。北洋政府怕接受条约后遭国人唾骂,又怕拒绝会招致列强的报复,因此采取拖的办法。曹锟当上总统后,迫于列强的压力,试图接受这一要求。他让王克敏做财政总长,全权处理此事。王克敏曾任中法实业银行总经理,在该行有大量存款。这家银行因营业失败停业,王一方面想使银行复业,另一方面不想让自己的存款受损失,不惜出卖国家利益,极力支持曹锟同意以金佛郎偿付法国赔款。但这一方案必须获得国会批准,由总理签署意见才有效。孙宝琦不愿做民族的罪人,拒绝在文件上签字。
王克敏有意让孙宝琦难看,财政总长的任命下达后,迟迟不上任。眼看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各地催拨饷银的电报雪片似地飞到总理府,而政府职员的工资尚无着落,曹锟很着急,一日三电催王尽快到部报到。王回电:“本拟勉就,因查办案通过,弹劾案正审查。”委婉拒绝。曹锟又让总理去请,孙宝琦往返数次,均无功而返。曹私下对人说,孙可以不干(总理),王必须得干(财政总长)。后来,王克敏终于到财政部履职,却处处与孙宝琦作对。按规定国务院每月的经费为5万元,孙宝琦到任数月,仅领到一个月的钱。王借口财政困难,任意克扣,还以经费相要挟,说总理如果签署金法郎赔偿方案,国务院的经费就不再拖欠,而且还另有酬劳。孙宝琦断然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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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宝琦感到与曹锟的矛盾已激化,无法再干下去,于是抛出一个出国访问的计划,要求总统拨10万元旅费,以内阁总理的名义疏通各国,同意中国召开关税会议。他到公府求见,曹锟托病不见。孙宝琦在公府外面徘徊很久,才怏怏离开,回去后即提出辞呈。曹锟改组内阁尚未就绪,假意下了一道慰留的指令,孙误认为总统并不想让他辞职,于是又得意起来,打算赶走王克敏,以巩固自己在内阁的地位。
6月中旬,孙宝琦与王克敏的斗争白热化,曹锟派人告诉孙,如果王克敏被挤掉,他也情愿下台。这时,孙宝琦才感到事态严重,于7月2日再次递上辞呈。次日,曹锟大笔一挥,签署“同意”两字。就这样,只当了半年内阁总理的孙宝琦便匆匆下台了。
息影沪上 清贫度日
1928年,孙宝琦退出北京官场,移居上海。或许受乃父影响,他为官一生,并没有积下多少家产。离开北京时,他连房租都付不出,房东是建造北海的工程师,因敬佩他的为人,就说“算了,算了”,孙宝琦实在过意不去,就派人将他从法国带回来供女儿学习的两架钢琴抬去,略表谢意。到上海后,因没有私宅,最初只得借住在哈同花园。哈同仰慕他的名声,只让他象征性地付点租金。后来孙家搬到汉冶萍公司俱乐部,一住就是几年。
他有六个儿子,十六个女儿,长子孙用时任住友银行经理,次子孙用震在德国汉堡做副领事,其余子女均年幼,多数还在读书,最小的年仅8岁。孙宝琦退职后没有薪水,只在汉冶萍公司领点车马费,一大家子人要穿衣吃饭,经济拮据。
毕竟一辈子热闹惯了,晚年孙宝琦依旧不甘寂寞,加上他政界名流的声望,沪上各类慈善赈济事业都推他领衔,博得了乐善好施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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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2月3日,孙宝琦在上海寓所病逝。据说,前往孙宅凭吊的亲友达一千多人。段祺瑞、曹锟、颜惠卿、袁云台等政坛名流纷纷发来唁电,表示哀悼。当年的大总统徐世昌送来挽联一副,文曰:“门多歇浦三千客,家少成都八百桑。”横批是“旧雨晨辰”。一方面感叹老朋友一个个离开人世,像晨星一样越来越稀少。另一方面不惜笔墨地颂扬孙宝琦的为人和清廉。先将他比作一代名相诸葛亮,一生廉洁无私,身后只留下八百棵桑树。又说他像战国时的春申君黄歇一样好客,门生故旧超过三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