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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兵法》全文及译文(下),得兵法者得天下

作者:齐齐哈尔诗词网
日期:2020-07-04 04:5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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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兵法》全文及译文(下),得兵法者得天下

武圣孙子

八、九变篇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圮地无舍,衢地交合,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故将通于九变之地利者,知用兵矣;将不通于九变之利者,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者矣。治兵不知九变之术,虽知五利,不能得人之用矣。

是故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是故屈诸侯者以害,役诸侯者以业,趋诸侯者以利。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译文】孙子说:凡是用兵的法则,主将受领国君的命令,征集兵员编成军队,在“圮地”上不要驻止,在“衢地”上应结交诸侯,在“绝地”上不可停留,遇到“围地”要巧出奇谋,陷入“死地”就要殊死奋战。

有的道路不宜通过,有的敌军不宜攻击,有的城邑不宜攻占,有的地方不宜争夺,不合乎上述“九变”的,即使是国君的命令,也可以不执行。

所以,将帅能通晓九变好处的,就懂得用兵了,将帅不通晓九变好处的,虽然知道地形情况,也不能得地利。指挥军队而不知道各种机变的方法,虽然知道“五利”,也不能充分发挥军队的战斗力。

所以,明智的将帅考虑问题,总是兼顾到利和害两个方面。在有利情况下考虑到不利的方面,事情就可以顺利进行;在不利情况下考虑到有利的方面,祸患就可以避免。

能使诸侯屈服的,是用诸侯最害怕的事情去威胁它;能役使诸候的,是用危险的事情去困扰它;能使诸侯归附的,是用利益去引诱它。

所以用兵的法则,不要寄希望于敌人不来打,而要依靠自己严阵以待,充分准备;不要寄希望于敌人不来进攻,而要依靠自己有使敌人无法攻破的充足力量和办法。

将帅有五种致命弱点:有勇无谋,只知死拼,就可能被敌诱杀;临阵畏怯,贪生怕死,就可能被敌俘虏;急躁易怒,一触即跳,就可能受敌凌辱而妄动;廉洁而爱好名声,过于自尊,就可能被敌侮辱而失去理智;溺爱民众,就可能被敌烦扰而陷于被动。这五点是将帅易犯的过失,是用兵的灾害。军队的覆灭、将帅的被杀,都是由于这五种致命弱点造成的,这是做将帅的人不可不充分注意的。

九、行军篇

孙子曰:凡处军相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绝水必远水;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绝斥泽,惟亟去无留;若交军于斥泽之中,必依水草而背众树,此处斥泽之军也。平陆处易,而右背高,前死后生,此处平陆之军也。凡此四军之利,黄帝之所以胜四帝也。

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养生而处实,军无百疾,是谓必胜。丘陵堤防,必处其阳,而右背之。此兵之利,地之助也。

上雨,水沫至,欲涉者,待其定也。

凡地有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吾远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

军行有险阻、潢井、葭苇、山林、蘙荟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处也。

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其所居易者,利也。

众树动者,来也;众草多障者,疑也;鸟起者,伏也;兽骇者,覆也;尘高而锐者,车来也;卑而广者,徒来也;散而条达者,樵采也;少而往来者,营军也。

辞卑而益备者,进也;辞强而进驱者,退也;轻车先出居其侧者,陈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奔走而陈兵车者,期也;半进半退者,诱也。

杖而立者,饥也;汲而先饮者,渴也;见利而不进者,劳也;鸟集者,虚也;夜呼者,恐也;军扰者,将不重也;旌旗动者,乱也;吏怒者,倦也;粟马肉食,军无悬缻,不返其舍者,穷寇也;谆谆翕翕,徐与人言者,失众也;数赏者,窘也;数罚者,困也;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精之至也;来委谢者,欲休息也。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谨察之。

兵非益多也,惟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

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也。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则民不服。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

【译文】孙子说:凡军队行军作战和观察判断敌情,应该注意:在通过山地时要靠近有水草的谷地;驻止时,要选择“生地”,居高向阳;如果敌人占据高地,不要仰攻。这些是在山地行军作战的处置原则。横渡江河,要在离江河稍远的地方驻扎;如果敌军渡河前来进攻,不要在江河中迎击,而要乘它部分已渡、部分未渡半渡时予以攻击,这样比较有利;如果要与敌军交战,那就不要靠近江河迎击它;在江河地带驻扎,也要居高向阳,切勿在敌军下游低凹地驻扎或布阵。这些是在江河地带行军作战的处置原则。通过盐碱沼泽地带,要迅速离开,不宜停留;如在盐碱沼泽地带与敌军遭遇,那就要占领有水草而靠树林的地方。这些是在盐碱沼泽地带行军作战的处置原则。在平原地带驻军,要选择地势平坦的地方,最好背靠高处,前低后高。这些是平原地带行军作战的处置原则。以上四种“处军”原则的好处,是黄帝所以能够战胜“四帝”的重要原因。

大凡驻军,总是喜好干燥的高地而厌恶潮湿低洼的地方,要求向阳,回避阴湿,驻扎在便于生活和地势高的地方,将士就不至于发生各种疾病,这是军队致胜的一个重要条件。丘陵、堤防驻军,必须驻扎在向阳的一面,并且要背靠着它。这些对于用兵有利的措置是得自地形的辅助的。

河流上游下暴雨,看到水沫漂来,要等水势平稳以后再渡,以防山洪暴至。

凡是遇到“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等地形,必须迅速避开而不要靠近。我远离它,让敌军去接近它;我面向它,让敌军去背靠它。

军队在山川险阻、芦苇丛生的低洼地,草木繁茂的山林地区行动,必须仔细反复地搜索,因为这些都是容易隐藏伏兵和奸细的地方。

敌军离我很近而仍保持镇静的,是倚仗它据有险要的地形;敌军离我很远而又来挑战的,是企图诱我前进;敌军之所以不居险要而居平地,定有它的好处和用意。

树林里很多树木摇动的,是敌军向我袭来;在草丛中设有许多遮蔽物的,是敌人企图迷惑我;鸟儿突然飞起,是下面有伏兵;走兽受惊猛跑,是敌人大举来袭。飞尘高而尖的,是敌人战车向我开来;飞尘低而广的,是敌人步卒向我开来;飞尘分散而细长的,是敌人在打柴;飞尘少而时起时落的,是敌军察看地形,准备设营。

敌方使者言词谦卑而实际上又在加紧战备的,是要向我进攻;敌方使者育词强硬而军队又向我进逼的,是准备撤退;敌战车先出并占据侧翼的,是布列阵势,准备作战;敌方没有预先约定而突然来请求议和的,其中必有阴谋;敌方急速奔走并展开兵车的,是期求与我交战;敌军半进半退的,可能是伪装混乱来引诱我。

敌兵倚仗手中的兵器站立的,是饥饿缺粮;敌兵从井里打水而急于先饮的,是于渴缺水;敌人见利而不前进的,是由于疲劳过度。敌方营寨上有飞鸟停集的,说明营寨已空虚无人;敌营夜间有人惊呼的,说明敌军心里恐惧;敌营纷扰无秩序的,是其将帅没有威严;敌营旌旗乱动的,是其阵形混乱;敌官吏急躁易怒,是敌军过度困倦。敌人用粮食喂马,杀牲口吃,收起炊具,不返回营寨的,是“穷寇”;敌兵聚集一起私下低声议论,是其将领不得众心;再三犒赏士卒的。说明敌军已没有别的办法;一再重罚部属的,是敌军陷于困境;将帅先对士卒凶暴后又畏惧士卒的,说明其太不精明了;敌人借故派使者来谈判的,是想休兵息战。敌军盛怒前来,但久不接战,又不离去,必须谨慎观察其企图。

打仗不在于兵力愈多愈好,只要不轻敌冒进,并能集中兵力,判明敌情,也就足以战胜敌人了。那种无深谋远虑而又轻敌妄动的人,势必成为敌人的俘虏。

将帅在士卒尚未亲近依附时,就贸然处罚士卒,那士卒一定不服,这样就难以使用他们去打仗了;如果士卒对将帅已经亲近依附,仍不执行军纪军法,这样的军队也是不能打仗的。所以,要用“文”的手段即用政治道义教育士卒,用“武”的方法即用军纪军法来统一步调,这样的军队打起仗来就必定胜利。平素能认真执行命令、教育士卒,士卒就能养成服从的习惯;平素不认真执行命令、教育士卒,士卒就会养成不服从的习惯。平素所以能认真执行命令,是由于将帅与士卒相互取得信任的缘故。

十、地形篇

孙子曰: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击之,利。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远形者,势均,难以挑战,战而不利。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故兵有走者,有弛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乱者,有北者。凡此六者,非天之灾,将之过也。夫势均,以一击十,曰走;卒强吏弱,曰弛,吏强卒弱,曰陷;大吏怒而不服,遇敌怼而自战,将不知其能,曰崩;将弱不严,教道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将不能料敌,以少合众,以弱击强,兵无选锋,曰北。凡此六者,败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合于主,国之宝也。

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敌之不可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战,胜之半也。故知兵者,动而不迷,举而不穷。故曰: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不穷。

【译文】孙子说:地形有通、挂、支、隘、险、远等六类。我们可以去,敌人可以来的地域叫做通;在通形地域,应抢先占据地势高而向阳的地方,并保持粮道畅通,这样与敌交战就有利。可以前进,不易返回的地域叫做挂;在挂形地域,敌军如无防备,就要突然出击战胜它;如果敌有防备,我出击不能取胜,就难以返回,于我不利。凡是我出击不利,敌出击也不利的地方,叫做支;在支形地区,敌人虽然以利诱我,也不要出击;最好是带领部队假装离去,诱使敌军前出一半时,我突然发起攻击,这样有利。在隘形地,我若先敌占据,就要用重兵堵塞隘口,等待敌人来攻;如果敌军已先我占据隘口,并以重兵据守,那就不要进击,若敌人没有用重兵据守隘口,就迅速攻取它。在险形地区,如我先敌占领,要占据地势高而向阳的地方侍击敌人;如果敌人已先占领,那就主动撤退,不要进攻它。在远形地区,双方势均力敌,不宜挑战,勉强求战,于我不利。以上六点,是关于利用地形的原则;这是将帅的重要责任,是不可不认真考虑研究的。

军队失败的情况有走、弛、陷、崩、乱、北等六种。这六种情况,都不是由于天灾造成的,而是由于将帅的过失所致。在敌我条件相当的情况下,如果攻击十倍于我的敌人,因而失败的,叫做走。土卒强悍,将吏懦弱,因而失败的,叫做弛。将吏本领高强,士卒怯弱,因而失败的,叫做陷。部将怨怒而不服从指挥,遇到敌人忿然擅自出战,主将又不了解他的能力而加以控制,因而失败的,叫做崩。主将软弱而又缺乏威严,训练教育不明,吏卒无所遵循,布阵杂乱无章,因而失败的,叫做乱。主将不能正确判断敌情,以少击多,以弱击强,又没有精锐部队为骨干,因而失败的,叫做北。以上六种情况,必然导致军队的失败;这是将帅的重大责任,是不可不认真考虑研究的。

地形是用兵的辅助条件。正确判明敌情,制定取胜计划,研究地形的险易,计算道路的远近,这些都是将帅的职责。懂得这些道理去指导作战的,就必然胜利,不懂得这些道理去指挥作战的,就必然失败。

所以,如果根据战场实情确有必胜把握,即使国君命令不要打,也可以坚决地打;如果根据战场实情不能取胜,即使国君命令打,也可以不打。作为一个将帅,应该进不贪求战胜的功名,退不回避罪责,只求国家和军队得以保全,符合于国君的根本利益,这样的将帅才算是国家最宝贵的人材。

将帅对士卒能像对待婴儿一样体贴,士卒就可以跟随将帅赴汤蹈火;将帅对士卒能像对待自己的“爱子”一样,士卒就可以与将帅同生共死。但是,对士卒如果过分厚养而不能使用,一味溺爱而不能驱使,违犯了纪律也不能严肃处理,这样的军队,就好比“骄子”一样,也是不能用来打仗的。

只了解我军能打,而不了解敌军不可以打,取胜的可能性只有一半;只了解敌军可以打,而不了解我军不能打,取胜的可能性也只有一半;了解敌军可以打,也了解我军能打,而不了解地形条件不可以打,取胜的把握仍然只有一半。所以,真正懂得用兵的将帅,他行动起来,目的明确而不迷误,他所采取的措施变化无穷而不呆板。所以说:了解敌方,了解我方,就能必胜不败;了解天时,了解地利,胜利就不可穷尽了。

十一、九地篇

孙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围地,有死地。诸侯自战其地,为散地。入人之地不深者,为轻地。我得则利,彼得亦利者,为争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者,为交地。诸侯之地三属,先至而得天下之众者,为衢地。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为重地。行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圮地。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之众者,为围地。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是故散地则无战,轻地则无止,争地则无攻,交地则无绝,衢地则合交,重地则掠,圮地则行,围地则谋,死地则战。

所谓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敌人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恃,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敢问:“敌众整而将来,待之若何?”曰:“先夺其所爱,则听矣。”

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

凡为客之道:深入则专,主人不克;掠于饶野,三军足食;谨养而勿劳,并气积力,运兵计谋,为不可测。投之无所往,死且不北,死焉不得,士人尽力。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是故其兵不修而戒,不求而得,不约而亲,不令而信,禁祥去疑,至死无所之。吾士无余财,非恶货也;无余命,非恶寿也。令发之日,士卒坐者涕沾襟。偃卧者涕交颐。投之无所往者,诸、刿之勇也。

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敢问:“兵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马埋轮,未足恃也;齐勇若一,政之道也;刚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

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虑。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焚舟破釜,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谓将军之事也。九地之变,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

凡为客之道:深则专,浅则散。去国越境而师者,绝地也;四达者,衢地也;入深者,重地也;入浅者,轻地也;背固前隘者,围地也;无所往者,死地也。

是故散地,吾将一其志;轻地,吾将使之属;争地,吾将趋其后;交地,吾将谨其守;衢地,吾将固其结;重地,吾将继其食;圮地,吾将进其涂;围地,“吾将塞其阙;死地,吾将示之以不活。

故兵之情,围则御,不得已则斗,过则从。是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预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四五者,不知一,非霸王之兵也。夫霸王之兵,伐大国,则其众不得聚;威加于敌,则其交不得合。是故不争天下之交,不养天下之权,信己之私,威加于敌,故其城可拔,其国可隳。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犯三军之众,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

故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此谓巧能成事者也。

是故政举之日,夷关折符,无通其使;厉于廊庙之上,以诛其事。敌人开阖,必亟入之。先其所爱,微与之期。践墨随敌,以决战事。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

【译文】孙子说:按用兵的规律,战地可分为散地、轻地、争地、交地、衢地、重地、圮地、围地、死地等九类。诸侯在自己的领地上与敌作战,这样的地区叫做散地;进入敌境不深的地区,叫做轻地;我先占领对我有利,敌先占领对敌有利的地区,叫做争地;我军可以去,敌军可以来的地区,叫做交地;敌我和其它诸侯国接壤的地区,先到就可以结交诸侯国并取得多数支援的,叫做衢地;深入敌境,越过许多敌人城邑的地区,叫做重地;山林、险阻、沼泽等道路难行的地区,叫做圮地;进入的道路狭隘,退出的道路迂远,敌人以少数兵力能击败我众多兵力的地区,叫做围地;迅速奋战则能生存,不迅速奋战就会被消灭的地区,叫做死地。因此,在散地不宜作战;在轻地不可停留;遇争地应先敌占领,如敌人已先占领,不可强攻;在交地,军队部署应互相连接,防敌阻绝;在衢地则应结交邻国;在重地则应夺取物资,就地补给;在圮地则应迅速通过;陷入围地则应巧设奇谋;在死地要迅猛奋战,死里求生。

古时善于指挥打仗的人,能够使敌人前后部队无法相顾及,主力与小部队不能相依靠,官兵不能相救援,上下隔断,不能收拢,士卒溃散,不能聚集,即使聚集也很不整齐。即使在这样的条件下,也要坚持有利就行动,不利就停止的原则。试问:“如果敌军众多而且阵势齐整地向我进攻,该如何对付它呢?”回答是:“先夺取敌人的要害之处,这样,敌人就会被迫听任我的摆布了。”

用兵之理,贵在神速,乘敌人措手不及的时机,走敌人意料不到的道路,攻击敌人不加戒备的地方。

凡是进入敌国作战的原则:深入敌境则军心专一,敌军无法胜我;在富饶地区夺取粮秣,使全军得到充足的给养;注意保养士卒的体力,勿使疲劳,提高士气,积蓄力量;部署兵力,巧设计谋,使敌人无法揣测我之企图。把部队置于无路可走的境地,死也不会败退;既然士卒死都不怕,就会尽力作战了。士卒深陷危地,就无所畏惧;无路可走,军心就能稳固;拂人敌国,军心就不会涣散;迫不得已就会拼死战斗。因此,这样的军队不待修整,都懂得戒备,不待筑励,都会竭尽全力战斗,不待约束,都能亲近相助,不待申令,都会信守纪律。禁止迷信,消除部队的疑虑,即使战死也不退避。我军士卒舍弃多余的财物,并不是厌恶财物;不怕牺牲生命,并不是他们不想长寿。当作战命令下达的时候,士卒们坐着的泪水沾湿了衣襟,躺着的则泪流面颊。把军队置于无路可走的绝境,就会像专诸、曹刿那样的勇敢了。

所以,善于用兵打仗的人,能使部队像“率然”一样。所谓“率然”,乃是常山的一种蛇,打它的头,尾巴就来救应,打它的尾,头就来救应,打它的中部,头尾都来救应。试问:“可以使军队像率然一样吗?”回答是:“可以。”吴国人与越国人虽然互相仇视,可是,当他们同船渡河时,如遇大风,也能互相救援,犹如一个人的左右手一样。因此,想用系住马匹、埋起车轮的办法来稳定军队,那是靠不住的。要使全军齐心奋勇,在于组织指挥得法;要使强弱都能各尽其力,在于恰当地利用地形。所以,善于用兵的人,提挚三军就像使用一人那样容易,这是由于把士卒置于不得已的境地而造成的。

统率军队这种事情,要镇静以求深思,严正而有条理。能蒙蔽士卒的耳目,使他们对军事计划毫无所知;战法经常变化,计谋不断更新,使人们不能识破;驻军常改变驻地,进军迂回绕道,使人们无法推断行动意图。将帅赋予军队任务,要像登高而抽去梯子一样,使他们有进无退。率领军队深入诸侯国土,要像击发弯机射出箭一样,使其一往直前。烧掉船只,砸烂军锅,表示必死决心;像驱赶羊群一样,赶过去,赶过来,使他们不知道到底要到哪里去。聚集全军上卒,投置于危险的境地,使他们拚死奋战,这便是将军的责任。根据不同地区采取不同的行动方针,适应情况,伸缩进返,掌握士卒在不同情况下的心理状态。这些,都是将帅不能不认真考察和仔细研究的。

深入敌国作战的规律是:进入敌境越深,士卒就越专心一致,进入得浅,士卒就容易逃散。离开本国,越过邻国进入敌国作战的地区,叫做绝地;四通八达的地区叫衢地;进入敌境深的地区叫重地;进入敌境浅的地区叫轻地;后险前狭的地区叫围地;无处可走的地区叫死地。

因此,在散地,我就要使军队专心一致;在轻地,我就要使部队相连接;遇争地,就要迅速前出到它的后面;逢交地,我就要谨慎防守;在衢地,就要巩固与诸侯国的结盟;人重地,就要保证军队粮食的不断供应;经纪地,就要迅速通过;陷入围地,就要堵塞缺口;到了死地,就要显示死战的决心。

士卒的心理状态,被包围就会协力抵御,迫不得已就会拼死战斗,陷于危险的境地,就会听从指挥。

不了解列国诸侯计谋的,不能与它们结交;不熟悉山林、险阻、沼泽等地形的,不能行军;不使用向导的,不能得地利。对于“九地”的利害,有一样不了解,就不能算是霸王的军队。霸王的军队,攻伐大国,可使其军民来不及动员、集聚;威力加在敌人头上,可使其无法与别国结交。因此,不必争着和别的诸侯国结交,也不必在别的诸侯国培植自己的权势,只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威力加之于敌,就可以拔取其城邑,毁灭其国家。施行超出法定的奖赏,颁发打破常规的号令,指挥全军之众加同使唤一个人一样。驱使士卒执行任务,而不告诉他们意图;只告知他们有利的一面,而不告诉他们有什么危害。

把士卒投入危地才能保存,使士卒陷入死地然后才能得生。士卒陷于危险的境地,然后才能力争胜利。

所以,指挥作战,在于假装顺从敌人意图,一旦有机可乘,便集中兵力指向敌人一点。这样,即使长驱千里,也可擒杀敌将。这就是所谓巧妙能成大事的意思。

因此,当决定战争行动的时候,就要封锁关口,销毁通行符证,停止与敌国的使节往来,在庙堂上反复计议,研究决定作战大计。一旦发现敌人有隙可乘,就要迅速乘机而入。首先要夺取敌人最关紧要的地方,而不要同敌人约期交战。实施计划要随着敌情的变化而不断加以改变,以求战争的胜利。所以,战争开始要像处女一样沉静,不露声色,使敌放松戒备,战争展开之后,要像脱兔一样迅速行动,使敌人来不及抵抗。

十二、火攻篇

孙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行火必有因,烟火必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

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火发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从之,不可从而止。火可发于外,无待于内,以时发之。火发上风,无攻下风。昼风久,夜风止。凡军必知有五火之变,以数守之。

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水可以绝,不可以夺。夫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凶,命曰费留。故曰:明主虑之,良将修之。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译文】孙子说:火攻有五种目标:一是焚烧敌军的人马,二是焚烧敌军的粮草积聚,三是焚烧敌军的辎重,四是焚烧敌军的仓库,五是焚烧敌军的运输设施。实施火攻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发火器材必须经常准备好。发火还要选择有利的时候,起火要选准有利的日期。所谓有利的时候,指的是天气干燥;所谓有利的日期,指月亮运行到“箕”、“壁”、“翼”、“轸”4个星宿的位置,凡是月亮运行到这4个星宿位置时,就是起风的日子。

凡用火攻,必须根据上述五种火攻所造成的情况变化,适时地运用兵力加以策应。从敌人内部放火,就要及早派兵从外面策应。火已烧起,而敌军仍能保持镇静的,要观察等待,不要马上进攻,等火势烧到最旺的时候,视情况可以进攻就进攻,不可以进攻就停止。火也可以从外面放,那就不必等待内应,只要时机和条件成熟就可以放火。火发于上凤,不可从下风进攻。白天风刮久了,夜晚风就会停止。军队必须懂得五种火攻方法的变化运用,等候具备条件,然后实施火攻。

用火来辅助进攻的,明显地容易取胜;用水来辅助进攻的,攻势可以加强。水可以断绝敌人的联系,却不能烧毁敌人的蓄积。

凡打了胜仗,攻取了土地、城池,而不能够巩固胜利,是危险的,这就叫做“费留”。因此明智的国君一定要慎重地考虑这个问题,优秀的将帅必须认真处理这个问题。不是对国家有利,就不要采取军事行动,没有取胜的把握,就不要随便用兵,不到危急紧迫之时,就不要轻易开战。国君不可凭一时的恼怒而兴兵打仗,将帅不可凭一时的怨愤而与敌交战。符合国家利益就行动,不符合国家利益就停止。恼怒可以重新欢喜,怨愤可以重新高兴,国亡了就不能再存,人死了不能再活。所以明智的国君对战争问题一定要慎重,良好的将帅对战争问题一定要警惕,这是安定国家和保全军队的关键!

十三、用间篇

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

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

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莫亲于间:指没有比间谍更应成为亲信了。赏莫厚于间:指没有比间谍更应该得到丰富的奖赏了。事莫密于间:没有经间谍的事更应该保守机密了。间事未发:用间之事还没有开始进行。间与所告者皆死:间谍和告知用间之事的人都要处死。)

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

必索敌人之间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故反间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译文】孙子说:凡兴兵十万,千里征战,百姓的耗费,国家的开支,每天要花费千金,全国上下动荡不安,民众服徭役,疲惫于道路,不能从事耕作的有70万家。战争双方相持数年,是为了胜于一旦,如果吝啬爵禄和金钱不重用间谍,以致不能了解敌人情况而遭受失败,那就太“不仁”了。这样的将帅,不是军队的好将帅,不是国君的好助手;这样的国君,不是能打胜仗的好国君。英明的国君,良好的将帅,之所以一出兵就能战胜敌人,成功地超出众人之上的,其重要原因,在于他事先了解敌情。而要事先了解敌情,不可用迷信鬼神和占卜等方法去取得,不可用过去相似的事情作类比也不可用观察日月星辰运行位置去验证,一定要从了解敌情的人那里去获得。

使用间谍有五种: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种间谍同时都使用起来,便敌人莫测高深而无从应付,这是神妙的道理,是国君制胜敌人的法宝。所谓因间,是指利用敌国乡里的普通人做间谍。所谓内间,是指收买敌国的官吏做间谍。所谓反间,是指收买或利用敌方派来的间谍为我效力。所谓死间,是指故意散布虚假情况,让我方间谍知道而传给敌方,敌人上当后往往将其处死。所谓生间,是指派往敌方侦察后能活着回报敌情的。

所以军队人事中,没有比间谍再亲信的,奖赏没有比间谍更优厚的,事情没有比用间更机密的。不是才智过人的将帅不能使用间谍;不是仁慈慷慨的将帅也不能使用间谍;不是用心精细、手段巧妙的将帅不能取得间谍的真实情报。微妙啊!微妙啊!真是无处不可使用问谍呀!用间的计谋尚未施行,就被泄露出去,间谍和知道机密的人都要处死。

凡是要攻击的敌方军队,要攻的敌人城邑,要斩杀的敌方人员,必须预先了解那些守城将帅、左右亲信、掌管传达、通报的官员、负责守门的官吏以及门客幕僚的姓名,命令我方间谍一定要侦察清楚。

必须搜索出敌方派来侦察我方的间谍,以便依据情况进行重金收买、优礼款待,要经过诱导交给任务,然后放他回去,这样,反间就可以为我所用了。从反间那里得知敌人情况之后,所以乡间、内间就可得以使用了。因从反间那里得知敌人情况,所以散布给死间的虚假情况就可以传给敌人。因从反间那里得知敌人情况,所以生间就可遵照预定的期限,回来报告敌情。五种间谍使用之事,国君都必须懂得,其中的关键在于会用反间。所以,对反间不可不给予优厚的待遇。

从前商朝的兴起,是由于重用了在夏为臣的伊尹;周朝的兴起,是由于重用了在殷为官的姜子牙。所以,明智的国君、贤能的将帅,能用极有智谋的人做间谍,一定能成就大的功业。这是用兵作战的重要一着,整个军队都要依靠间谍提供情报而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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