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千多年过去了。与李白相关的种种,只剩下诗与酒。诗,有才情,有天分,有灵感,还要有深厚的学养,难度很大。何况李白,中国历史上灿若晨星的诗人。
既然写不了诗,就喝酒吧。李白的酒,不是说说。我们从他众多诗歌里,都能闻到浓浓的酒香。他喝酒,估计酒品很好。更重要的是,喝酒时率性。唐朝的酒,没有现在的酒醇厚甘美,比现在的酒更是酒。我知道有清酒浊酒的档次区别。他有一段时间很有钱非常有钱。他喝酒,只喝清酒。
有钱喝酒,没钱也喝酒。没钱不怕,有一身好行头。“五花马、千金裘”能喝多少酒?看《射雕英雄传》时,郭靖离开大漠时那一身打扮,我严重怀疑是根据这两句诗造出来的。郭靖的仗义疏财也像酒后酣畅的李白。李白走过很多名山大川大城小市,所到之处无不“对酒当歌”。因此,有多少酒家因为李白的惊鸿一瞥,有了最好的广告生意经。
我们去桃花潭,想找到万姓的酒家。“万家酒店”的佳话,不是浪得虚名。在桃花潭边有个酒店,不姓万,也没有李白的名讳。进去点两三个菜,味道尚可。没找到李白喝过酒的小店,我们反而有点高兴。
在全国很多地方,我看到过用太白做名字的酒店。太白酒楼,在安徽,就不止三两个。我们进过几个,感觉有好有坏。印象最深的一个,我们不但去过,还去了两次。两次时间,相隔整整二十年。这二十年,变化了什么?
我们旅行结婚时去了黄山。从黄山下来买票准备离开时,临时决定去九华山。九华山有什么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金乔觉和地藏王的故事,知道与佛教有关。因为此前去过普陀山,对于九华山的理解,是又一个普陀山。
那时候没有高速,长途客车沿盘山公路往上盘旋。名叫长途客车,却招手即停。到九华镇时,出发时空空的车子,已经满载了乘客和当地老乡的鸡鸭小猪等动物。本来就晕车的我,因为不停地起步刹车而晕得不亦乐乎。
我们下车后沿着台阶往上走,边走边讨论晚上的吃住。黄山两天,除了景美,还有价贵,还不好吃。我们不知道懵懂而去的九华山,会不会有点不同。正走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挑了副担子走近了我们。担子里是一些蔬菜。我们聊了起来。他简单介绍了九华山的风土人情和著名的景点。我们跟着他顺着山坡往上走,不紧不慢。
闲聊中,他问我们晚饭到哪儿吃。我们说没定。他便建议到他家的小饭店看看。看不出来,他是饭店的老板。我们随着他走进了他家的“太白酒楼”。
小店真小,很整洁。雪白的墙上,有很多题诗。老板很自豪地指着那些诗词对我们说:都是客人留的。很有趣,我只在文学作品中看到过这样的创作。宋江浔阳楼的酒后题诗,是最好的例子。这里有实物了。我们细细地看了一遍,都是赞美的话。我与先生对望一眼,坐了下来。
当时吃了些什么,没有一点印象了,就记得比黄山便宜好吃了很多。九华山一行,肉身宝殿的神秘,黄精的长生不老和难比普陀山的小庙小宇,与这个偶然走进的太白酒楼一起,深深留在记忆的深处。
结婚二十年时,先生兴致很高地问我,去不去九华山?我连忙说好,脑海里首先浮现出的不是庙宇和地藏王,而是那个瘦瘦的老板和很有品味的太白酒楼。他是否康健?小店是否还在?
二十年太漫长了吗?我们到时,那里刚刚建好一座巨大的地藏王塑像,还没有开光不让礼拜。那条台阶山路没有了,取代的是上山的接驳车。当年一座座不起眼的小庙宇,全部建成了金碧辉煌的大庙。普陀山,比不上它了。我们在山上转悠后,我惦记着太白酒楼。先生按照记忆的方位,带着我从旃檀禅林转出来后说,应该距离不远了。
正说着,一个稍稍有点胖的小伙子笑眯眯过来向我们问好,说晚上有放焰口的活动,好看。我们对放焰口没什么兴趣,便客气地对他说:晚上再来看,现在吃饭去。小伙子趁势说:我就是饭店的,要不到我家看看?仿佛情景再现,只是瘦老头换成了胖小伙。我们对视一眼,跟着他走吧。或许沿路能看到“太白酒楼”也未可知。没走几步拐弯,我赫然看到“太白酒楼”四个字。莫非他是少东家?
是的,小伙子把我们带进了太白酒楼。我有点迷糊,当年的太白楼是这个位置吗?小伙子说,市政府规定,饭店统一搬到这里,他就是原来的那家的儿子。太巧了,得来全不费工夫!进了店,我首先寻找客人的涂鸦。没有了,一个字都没有。一个小姑娘拿了菜单进来,我问饭店原来位置,小姑娘的回答与小伙子一样,也说是从山道上迁过来的。我们不再犹豫和寻找。缘分,有时候不信不行!
看着菜单,我怀疑了。真是原来的太白酒店?菜单上的价格,完全颠覆了我对“太白酒店”的记忆。店不是大店,价,不输大店。菜奇贵不谈,味道非常一般。难道从旅游点变成旅游热点后,会有这样的天翻地覆?回来后在网上查看,才发现这样的情况,不只是太白酒楼,不只是九华山上。整个九华镇上的吃住都一样,磨刀霍霍。后来更发现,安徽的所有旅游点餐饮的价格,都令人咂舌。我记忆中的淳朴老乡,美味小饭店,被客人自动自发写下赞美诗的酒楼,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与时俱进,一个好词。歪嘴和尚念坏了经,是一种怎样的情况?我新婚时年轻英俊的先生,二十年后变成了稳妥成熟的中年男。他的品质和为人越变越好,为什么表现在商业上的变化,总是给人不好的感觉?我对他说,三十年时,坚决不来安徽。他说好!
当时不知道,十年后我们会去那里旅行。现在想不到,这十年的变化,又何止是太白酒楼的变化可比上我生活嬗变的一二?
天不变道也不变,我变了。我人生的一切都与新婚时的太白酒家一样,只剩下对过去的美好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