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里有个很多比较奇葩的药材,比如夜明砂,就是蝙蝠的粪便,传说吃了能明目;比如人中黄,就是人的粪便,传说能清热解毒;另有童子尿,又叫人中白,更是有止血清淤,治阴虚发热等神奇功效。至于人血,更是了不得的神药,热腾腾的人血蘸馒头,吃了连肺痨都能治好。要是肺痨吃了人血馒头没治好呢?那也不是药效不灵,只是患者心不诚而已。只不过热腾腾的人血殊为难得,能吃上这剂药,也是祖坟上冒青烟的运气。因此行刑的刽子手,另有一番生财之道,就是把刚砍头的人血蘸馒头卖,这笔外快比干拿死工资可高多了。
正是基于此,鲁迅在小说里塑造了一个吃人血馒头的病人小栓。先驱夏瑜被捕入狱,被判砍头。这么好的运气,刚好被老栓夫妇知道,花大价钱从刽子手那里买来了人血馒头给小栓吃。只可惜这类中药通常没什么用,小栓还是死了。至于夏瑜是谁,干嘛的,老栓也好,刽子手也好,掮客康大叔也好,统统不关心,也不想关心。对大家来说,夏瑜死的太及时,刽子手能捞个外快,康大叔能挣个中介费,老栓能给儿子买来最后治病的希望。至于夏瑜在追求什么,关我鸟事。夏瑜为之奋斗的民众,只把他当成一味药而已。
而夏瑜在监狱里劝牢头跟着造反,成了笑料在酒楼里供大家谈笑。而夏瑜居然说这国家不是大清皇帝的,而是我们大家的!这等大逆不道,令人不由得义愤填膺,跟着骂一句这货疯了,死的该。大家都好好的跪着过日子,你忽然站起来干嘛?
“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小栓一眼,仍然回过脸,对众人说,“夏三爷真是乖角儿,要是他不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现在怎样?银子!——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牢里,还要劝牢头造反。”
“阿呀,那还了得。”坐在后排的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很现出气愤模样。
“你要晓得红眼睛阿义是去盘盘底细的,他却和他攀谈了。他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你想:这是人话么?红眼睛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可是没有料到他竟会这么穷,榨不出一点油水,已经气破肚皮了。他还要老虎头上搔痒,便给他两个嘴巴!”
“义哥是一手好拳棒,这两下,一定够他受用了。”壁角的驼背忽然高兴起来。
“他这贱骨头打不怕,还要说可怜可怜哩。”
花白胡子的人说,“打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可怜呢?”
康大叔显出看他不上的样子,冷笑着说,“你没有听清我的话;看他神气,是说阿义可怜哩!”
听着的人的眼光,忽然有些板滞;话也停顿了。小栓已经吃完饭,吃得满头流汗,头上都冒出蒸气来。
“阿义可怜——疯话,简直是发了疯了。”花白胡子恍然大悟似的说。
“发了疯了。”二十多岁的人也恍然大悟的说。
夏瑜只是小说里的人物,据说糅合了秋瑾,徐锡麟等多个先驱的形象创作的。徐锡麟心肝被炒了吃,比夏瑜的血更惨烈。徐锡麟在追求什么,吃了他心肝的人更加无法理解。抓了徐锡麟的藩台冯煦痛心疾首的大骂:畜生!恩铭大人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大清给了你衣食,你不思精忠报国,反而犯上作乱,吃大清的饭,砸大清的锅,你这不是畜生是什么?因此恩铭夫人恨恨的把徐锡麟心肝挖了,让卫兵炒了吃。
徐锡麟犯上作乱之前,大清也不是没有人做过温和的改良努力。无奈中间利益关系牵扯太多,康有为又志大才疏,戊戌变法最终以失败告终。改良的路就此堵死。
戊戌变法失败之时,有人劝谭嗣同跟着康有为赶紧跑吧。谭嗣同长叹一声,对劝他离开的人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悲壮至极。戊戌六君子就此共赴国难。
谭嗣同希望以自己的血唤醒众人,但在受了多年大清教育的众人眼里,谭嗣同的血只好蘸馒头治病用。慈禧专门下了命令,要用钝刀砍头,谭嗣同被砍了30多刀才死。其中的痛苦,更加难以名状。围观的群众,听说这个叫谭嗣同的家伙居然犯上作乱,那真是该死。现场居然还有叫好声,大家兴高采烈的围观砍头,回去就好比阿Q一般,在聚会时谈论的唾沫横飞:
"你们可看见过杀头么?"阿Q说,"咳,好看。杀革命党。唉,好看好看,……"他摇摇头,将唾沫飞在正对面的赵司晨的脸上。这一节,听的人都凛然了。但阿Q又四面一看,忽然扬起右手,照着伸长脖子听得出神的王胡的后项窝上直劈下去道:
"嚓!"
王胡惊得一跳,同时电光石火似的赶快缩了头,而听的人又都悚然而且欣然了。从此王胡瘟头瘟脑的许多日,并且再不敢走近阿Q的身边;别的人也一样。
至于那个被砍的革命党是谁,管他呢?犯上作乱的暴徒,自然该死。
谭嗣同、徐锡麟、秋瑾、陈天华、无数的先烈,为拯救百姓流的血,只不过让百姓们蘸馒头炒心肝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