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云南纳西族人家的木楼里吃饭,大家先是在木楼的下边围着那火塘烤火,忽然就觉得火塘里的那个黄铜火架十分可爱,马原说他一定也要搞一个,还要在家里做一个火塘,朋友们去了可以一边烤火一边喝茶一边说话。时间忽忽过了一年,也不知马原的火塘做好没有。
此刻外边下着雪,马原那里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不会怎么冷,但也不会很暖和,想象他此刻也许正在一边烤火一边喝茶。在火塘旁边喝茶,最好不要用紫砂壶,就用那种大号的搪瓷茶缸,里边应该是酽酽的砖茶,喝一阵,再续一些水进去,大茶缸就放在火架的宽沿上,水就总是热的,这种生活令人向往。
在古时,到了冬天,人们离不开的东西有两样,手炉与火盆,手炉里要放几块儿点着的木炭,可以放在书案边,写字的时候时不时把手暖一下,或者坐在外边晒太阳时,手里抱着个手炉,周身便都是暖意。如果不用手炉,那就必要有一个汤婆子。汤婆子让人想到竹夫人,虽都是居家的日常用品,却起了这样女性化的名字。汤婆子和手炉不同的地方是汤婆子里边要灌热水进去,等里边的水凉了就再换一回。汤婆子大多是铜制品,外边还要有个套,这样抱在怀里不至于烫手。还有就是陶瓷做的汤婆子,虽然好用,但一不小心容易碰碎。而我家以前经常用的都是铜的汤婆子,冬天的晚上,母亲会把汤婆子放在被子里给我们取暖,后来有了橡胶的暖水袋,汤婆子就很少再用了。即使是现在,有时候翻找东西,就会看到放在角落里的汤婆子,忽然就有一种亲切感,还好像有些对不住它,让它在那里兀自冷落,但只要一看到那汤婆子,仿佛就又看到母亲在那里往汤婆子里灌开水,然后再把盖子旋紧,再把用几层布做的套子套上,天气最冷的时候,家里每人都会有这样一个汤婆子。因为是铜制品,不用的时候要把它口朝下控一控水。数九寒天,客人来了,母亲会马上给客人灌一个汤婆子让客人用两手抱着取暖,水壶在炉子上“吱吱”响着,窗台上那盆水仙可真是绿。
汤婆子现在很少有人再用,想要一个汤婆子还未必一下子就能买到。但仔细想想,一个汤婆子用上几十年是没有问题的,或者是这一辈用过再传给下一辈,但橡胶的暖水袋就未必,用一两年就坏掉了,说到节约,鄙人以为还是铜的汤婆子好。暖暖的抱在怀里,那滋味,在冬天,真是惬意。至于火盆和纳西族人用的那种火塘里的火架子,在城里是既少见又没处买,至于把一个火盆放在椅子下,人坐在椅子上烤屁股的事,更是只能在明人的札记里见到。而在日本,用火钵的地方还是到处可见,是那种比较大的瓷缸,缸里放一个火匣,人们团团围坐在旁边说话或做事,这又和我们的火盆有所不同。
今年,在最冷的时候,我想也许要使用一下家里的汤婆子,汤婆子上边的布套子还是母亲一针一针所做,三四层布吧,上边有两根带子,都是母亲亲手所做。母亲离开我不觉已经十年。这期间,我搬过几次家,但无论搬到哪里,汤婆子总是放在我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看到它,就像是又看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