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丑客
著名的Cult影片/恐怖片导演约翰·卡朋特,是很多影迷耳熟能详的大师,但或许不为人知的是,卡朋特更是洛夫克拉夫特的忠实粉丝,而他的“天启三部曲”《怪形》、《天魔回魂》和《战栗黑洞》则是毫无疑问的硬核克苏鲁恐怖电影。在此,希望用这篇文章来向各位做一个推荐,并向这位伟大的导演致敬。
关于导演约翰·卡朋特和他的“天启三部曲”
约翰·卡朋特,1948年1月16日出生于纽约一个艺术家庭,父亲是音乐教授和乐团指挥。卡朋特从小对西部片冒险片、B级片恐怖片情有独钟,在上高中前就曾用8毫米胶片拍摄恐怖小短片。1968年到南加州大学电影艺术学院就读,在大学期间他与好朋友丹·欧班农共同创造了处女长片《黑星球》(1974),反响强烈。两年后,卡朋特的《血溅十三号警署》为B级电影缔造出一种全新的流行风格,随着1979年《万圣节》的推出,彻底奠定了卡朋特在恐怖片领域无可撼动的大师地位。
1982年,卡朋特推出一部堪称经典的科幻恐怖片《怪形》,该片一举推翻了斯皮尔伯格苦心营造的友好外星人形象,人物暗淡的结局、险恶的末世氛围开启了卡朋特“天启三部曲”的序篇。虽然《怪形》在票房上遭遇了失利,但却丝毫不影响它成为影史上最经典的科幻恐怖片之一。
1987年执导了“天启三部曲”的第二篇《天魔回魂》,三百万成本,一千四百万的票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绝对是一部被严重低估的恐怖作品。1994年《战栗黑洞》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让“天启三部曲”完美收官。
《怪形》:The Thing
约翰·卡朋特的“天启三部曲”第一部:《怪形》翻拍自1952年的老电影《怪形:异世界来客》,该电影则改编自约翰·W·坎贝尔写于1938年的科幻小说《谁在那儿?》。如果要说约翰·W·坎贝尔和洛夫克拉夫特有什么关系的话,其实能联系上的只有一句话:“洛夫克拉夫特非常的不幸,没有挨到约翰·W·坎贝尔接手《惊奇故事》的那个时代,那正是美国黄金科幻时代的开启。”也就是说二者之间的联系仅仅只是《惊奇故事》这篇杂志。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电影当中来自洛夫克拉夫特的影响力是非常明显的。《疯狂山脉》的故事对于后世科幻故事以及恐怖故事的影响力可见一斑。整个故事的框架已经成为了之后所有类型故事的模板(也许是个巧合,也许有互相影响的成分,这点不得而知,所以我们能够比较的仅仅是我们眼前所能够看见的结果。)包括早于《怪形》的经典恐怖科幻电影《异形1》也是如此:非常经典的套路,人类在未知地带的探险,发现了一个古老的未知智慧文明——古老者、太空骑师、怪形中那个外星飞船的原主人。之后在进一步的探索过程中,他们发现另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潜入了进来。这种力量开始毁灭人类,如同它们毁灭了之前那个另外的智慧文明一般……
原著的故事结构被两部改编电影尽量完整的保留了下来,而这篇小说的发表年代正是美国黄金时代科幻开启的时候。一些故事当中的元素确实可以看见很多前人的积累,与超能力的外星人进行博弈的故事,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化。52年的改编电影非常忠实的还原了原著的短篇故事,而在约翰·卡朋特的翻拍版本中却有了更多其他的东西。
首先是最主要的敌人的来历:在52年的电影版中,怪形是一个有植物特性的外星人形象,而在约翰·W·坎贝尔的原著故事中,只提到这个外星人具有变形模仿能力,可以惟妙惟肖的模仿它所接触到的人类。在约翰·卡朋特的电影中,这个怪物却变得来历不明。影片开篇中那个于万年前坠毁于地球的外星飞碟主人并不是“怪形”(原著和老电影里,那个飞碟的主人就是“怪形”)。一直到最后我们都并不清楚真正的飞碟主人究竟是什么下场。
虽然“怪形”表现出了某种程度上的高度智慧——那个变化成医生摸样的“怪形”居然可以用雪地车和直升机拆下来的零件自己造飞船。但是由于这个怪物强大的模仿能力,它的能力就有了多种的可解读性。而实际上到最后,电影中也没有给出答案。于是一种无法被认知的概念成为了这个“怪形”之所以令人恐惧的重要因素之一。
“怪形”的变形能力在卡朋特版的电影中有了科学性的解释,而不再是单纯的表现它具有变形能力。这种详细的科学解读反而增加了这个事物本身的神秘性,这种表现方法和洛夫克拉夫特的两篇作品几乎同出一脉(这两篇作品分别是《疯狂山脉》和《星之彩》)。
卡朋特版本的《怪形》当中恐怖氛围营造有一些一反寻常恐怖片套路的地方,首先是全片没有一个女性角色。在寻常恐怖片当中,女性角色往往作为主要角色。这是用来表现主要角色本身的柔弱,女性的感性体验也更容易让观众更加具有代入感,从而进一步衬托出恐怖氛围。而卡朋特的《怪形》则截然不同(据说原本剧组当中其实是有一个女性角色的,而之后由于怀孕的原因,这个女性角色退出剧组,卡朋特不得不取消掉这个女性角色。
《怪形》当中人与人之间的猜忌等等段落是很多影评喜欢大段论述的内容,比如很多评论认为,电影当中的怪物不过是一个衬托,更加应该令人恐惧的则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猜忌和不信任诸如此类的论断。
但是个人以为,人与人的猜忌和不信任恰恰不是重点所在,而是在当时那个情况之下,人类作为智慧生命会做出的正常反应。而电影当中的美国科考队的行动出人意料地高效率和互相配合,通过逐步的与“怪形”接触,不断的归纳总结其特性,试图在有限的条件下找到对抗方法,并且逐个推断谁有可能是“被感染者”。
这样的表现横向对比其他的恐怖电影中角色们的行动来说,几乎可以说是非常让人敬佩的。所有人近乎于冷漠的执行所有的对抗行动,包括排除实验、清理尸体等等。电影中间部分众人对峙确实是一个最高潮,然而并没有人只是单纯的想着逃跑或者表现出什么人性弱点,恰恰相反他们是在有限的条件下作出合理的判断。
实际上面对这么一个完全超出了理解之外的东西,人们的迷茫和不理智也是很正常的。然而医生还是考虑到了某些可能性,他破坏了所有和外界联络的工具防止“怪形”脱逃。一直到最后阶段,男主角等少数几个幸存者甚至做好了舍身取义的觉悟,他们炸毁基地要阻止“怪形”逃离。养狗人克拉克在看见狗笼里面张牙舞爪的触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关上了门扣上了锁。纵使是在所有人都因为互相怀疑并且发生对峙的时候,面对“怪形”现身,他们也立刻暂时的抛开隔阂一致对敌。
电影中的人类团队几乎保持着最高水平的行动力和合作性,所有的计划也都是当下情况之中最完美的计划,甚至也把这些“理想性”计划成功完成了大部分。然而即使如此,成员也在一个一个的损失掉,每一轮和“怪形”的对抗中都有人牺牲。而那东西却几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烧掉了那么多东西,下一次它出来的时候看起来仍然毫发无损。
科考队成员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冷漠,事情虽然没有完全解决,他们偶尔还会露出笑容,似乎一切照旧。一切的执行程序就如同他们做过了千百次一样,似乎还在执行日常的操作任务。如同冲向峡谷的火车,机器的运行不会因为前方有危险或者别的什么而止步。他们看起来更像机器,电影中展现他们个人情感的片段被压缩到了最低。因为在这样的极端环境之下,人与人之间的人情还有个人的感情是最不值一提的。而如果回到文明世界,回到社会中,这些主题反而是最重要最受关注的内容。于此类似的桥段,我只看过一个——洛夫克拉夫特的《星之彩》或译:《来自外太空的颜色》。
那个被来自外太空的颜色所感染的农场中,农场主一家始终留在原地即使妻儿变成了恐怖的灰色物质在面前碎裂,他们也依然在艰难的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对抗并且坚持运作下去。这种运作并非是一种冷漠或者隐喻了现代社会的人类物化。恰恰相反,这种极力保持运作的状态正是一种对抗毁灭并证明自己活着的努力。
《天魔回魂》:Prince of Darkness
拍摄于1987年的《天魔回魂》(或译《黑暗之子》)是约翰·卡朋特的“天启三部曲”的第二部。在这部电影中,实际上约翰·卡朋特开始逐渐的加入了更加大量的“克苏鲁”元素。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太过严谨的模仿,或者是太过鲜明的一些其他元素掩盖了原本的内核。更多的人把这部电影看作是一个宗教电影,一个不那么高明的玩宗教元素的蹩脚恐怖片,因为全片到最后看起来似乎都有些不知所云。
而这实际上毫无疑问就是一个“克苏鲁”电影,现在随着“克苏鲁”的逐渐普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触,也就有一些影迷开始意识到了。
天魔回魂的故事大致如此:在洛杉矶的一间古老教堂里封存了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东西,教会一直派遣神父进驻于此时刻看守着这个地方。当上一位神父去世时,新接手的神父来到这里,他通过之前所有看守人遗留的笔记意识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于是他请来了附近大学里的物理教授,让他带领一支科研团队进驻教堂,试图要把这个被封存在教堂里的奇怪东西研究清楚。然而当人类文明的两大力量——科学和宗教联手的时候,他们却发现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可怕东西。
这个故事的风格和洛夫克拉夫特的经典作品《敦威志村恐怖事件》几乎如出一辙,尤其是故事后半部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教授们联手研究并且试图阻止“邪神”降临,这和电影的整个剧情方向是如此的相似。同时这也不仅仅只是剧情相似,在格局上也是非常的类似。都以一个小格局的场景表现一个具有“世界规模”的宏大展开(小说里事情仅限于新英格兰地区,敦威志、阿卡姆等几个地方,电影里的故事则局限于一个教堂之内。而发生的事件却都可以算是世界规模的重大事件,都是通过寥寥数语或者一些细小的细节来透露整个事情的影响具有着世界级的规模。)
仔细看会发现,所有电影的推进线索以及一些道具还有用词,毫无疑问都是“洛夫克拉夫特式的。电影前半部分用了大量篇幅讲述各种物理化学知识,来展现那些研究人员的专业性,以及物理学本身通过研究探索所发现的一些“异象”(电影中多次出现主角与他的同学探讨各种量子物理学、薛定谔的猫理论等等),这种非常严谨的“科学式”段落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很多作品里都成为了一种风格。
虽然电影到了中间部分,事情的段落才逐渐明晰,然而在电影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用了大量的篇幅来展现“异象”。同时穿插着大学生们探讨高等物理的内容,如此的交错穿插,产生出一种特殊的对比感觉。在我们自身的认知范围之外,还有更多更强大更“邪恶”的东西。随后随着剧情推进,真相的揭露过程中,“异象”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严重。大量的拾荒者漫无目的的聚集起来,教堂被逐渐的包围,令人产生密集恐惧症的大量动植物逐渐覆盖了教堂的门窗。天空之中时刻出现日月同处的怪异现象,而科学和宗教结合之后的成果使得人们的认识产生了飞跃。于是过去一些看似不合理的事情,一些被人类文明曾经否定了的东西再一次占据了整个世界。
这里值得一提的一个小彩蛋是,电影结尾时刻,主角的手颤颤悠悠的伸向镜面。电影在那一瞬间“砰”!的一声戛然而止。这个主意可能是来自过去洛夫克拉夫特的《异乡人》的故事给约翰·卡朋特所带来的灵感。在纪录片《未知的恐惧》中,卡朋特曾表示他被这个结尾深深的震撼过。在这部电影中他试图把自己的这种震撼感觉表现出来。于是观众们获得了一个戛然而止的结尾。当然有一部分观众显然不会对此买账,这也就更加让人觉得这部电影有些故弄玄虚。但是喜欢的人自然喜欢,不喜欢的人也肯定不会喜欢,个人观感就是如此。
整部电影的背景音乐某种程度上是对《怪形》的延续,在节奏感觉和旋律甚至是在整部电影中多次的重复运用都可以看得出来。在一种怪异压迫的感觉当中“异象”开始出现,并且随着逐渐的升级,音乐的比例也越来越重。前期的时候,音乐一直以一种若有若无的音量在背后萦绕。各种其它声音直接可以遮盖背景音乐。怪异的音乐只用来衬托“异象”,而随着怪异的情况逐渐蔓延的时候,音乐的比重开始越来越大。直到最后爆发的时候,音乐也是同样的爆发出来——一声刺耳的响声之后,旋律主题开始进入,让人心慌的节奏感层层推进。
毫无疑问,卡朋特在拍摄这部电影的时候,已经有了自己三部曲的构思计划。而当中的克苏鲁元素运用也变得越来越明显,由于《怪形》本身有原著,而且也有之前的拍摄内容作为参考。所以卡朋特只能在有限的一部分当中表现他自己的内容(但仅仅是这一部分就已经相当令人惊叹了)。而从《天魔回魂》开始,卡朋特毫无疑问以及下定决心要制作一部真正的自己的“克苏鲁电影”了。
《战栗黑洞》:In the Mouth of Madness
相信对克苏鲁有所了解的人在看过这部电影之后,绝对不会否认《战栗黑洞》就是一部纯粹的“克苏鲁电影”。电影当中不论是剧情构架的核心内容,还是个处的情节推动,甚至是很多细节都埋藏了克苏鲁的“梗”。
首先电影主角特伦特的身份就是一个“调查员”——保险调查员,一切的事情都从他开始调查一件保险申诉开始。作者萨特凯恩的形象毫无疑问是在向洛夫克拉夫特致敬,而那些小说上面各种怪物形象正是经典的克苏鲁形象——扭曲的爪子、章鱼脑袋、变形的肢体。随着调查深入,那些阅读“恐怖小说的人”会发疯。同时电影中的一些名词也带着明显的致敬成分——“皮克曼旅店”、“霍比镇恐怖事件”、“黑教堂”……(这些名称分别来自多篇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皮克曼的模特》、《敦威志村恐怖事件》、《夜魔》……电影本身的名字都是《疯狂山脉》变化而来——At the Mountains of Madness)
有了《天魔回魂》在前,卡朋特以及有了经验,可以在电影艺术中更进一步的运用“克苏鲁”的元素,并且非常的硬核。以最直白最简练的方法把“克苏鲁”故事的神髓展现出来,同时也比一般的恐怖片更加深入,探讨了一些真正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话题——“你怎么保证你没有疯”?
这个问题是这个电影抛给所有观众的,哪怕观众也许并不了解“克苏鲁”(当然也有的人到最后压根什么也看不出来,觉得一团混乱,这也无可厚非)。
我们的真实来自于我们的体验作为证明。我们的心智通过记忆来记录和积累我们的体验,通过我们的体验和我们的认知结合来证明自身的真实。可是我们已经知道,心智的认知是非常暧昧的。我们怎么能够保证我们的记忆和认知就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真实的构建基础就是这么的脆弱。就像电影中的特伦特,他的认知和他的体验之间出现了偏差并且越来越大,当超过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他的记忆也都一片混乱了。最后他的自我真实就完全崩塌了,因为构建他对“真实”的认知的一切都奔溃了。
主角在电影当中不止一次地强调“这就是真实!”但每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让他亲眼见证“他的真实”就是一个笑话。而与此同时,在他自己还保持着正常的时候,那些他看到的混乱和无序,现在被渐渐证明那是“理智的错位表现”:那个在电影开头,试图在餐厅里袭击男主角的人,一开始所有观众肯定都相信他是一个被怪异力量迷失了心智的疯子。然而之后我们才知道,他其实是一个知道了真相的人,并且他的行为是试图拯救世界。
而就像电影中那位恐怖小说的作者萨特·凯恩所说的一样(这个作者应该是直接捏他洛夫克拉夫特了)。真实不需要什么证明,只需要足够多的信仰,那么对于人类文明来说那就是真实的。我们实际上并不需要什么“客观证明”,有足够多的人交付了自己的信仰之后,任何事情都可能成真。所以当特伦特知道最后的那本书已经被出版,同时还会被拍成电影更加广阔的流传出去时,他知道他已经输了。最后他只能在电影院里疯狂的大笑着,看着自己在荧幕上演绎“真实”。所以你又如何证明你的真实?(更多相关内容我已经在我的另一篇关于异化主题的文章里探讨过了,各位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后记
电影作为光影艺术,是可以最直观的表现人们想象力的艺术方式。我们期待着很多题材可以见诸于大荧幕(当年的魔兽也拍了电影,战锤的爱好者也许也希望能有一天在大荧幕上看见这宏大的故事被演绎出来。更多的小说和漫画作品也被这样期待着)。而作为克苏鲁爱好者,自然也希望克苏鲁题材可以被搬上银幕。而由于各种条件(比如原著实在有些冷门,时代的变化等等原因)优秀的克苏鲁题材电影并不多。但是依然有一些优秀作品出现,足以宽慰爱好者们的渴望。期待日后也许能有更多……(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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