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易/文/图
在很长一段时间,在杨桥,都是没有马的。那种马蹄得得的空灵,就像一个远古的残梦。
但在杨桥的田间地头,却有两株守望着马蹄声的杂草,一株是“弥马桩”,一株是“铁马鞭”。这是两种几乎毫无用处的杂草,没有人知道它们正式的“书名”,不但拔起来费劲,充作柴草和猪饲料都没有可能。因为没有马蹄得得的声音,它们固执的守望,显得倔强而苍白。
弥,只是一个字的声音,本来应该如何书写,我并不知道。也有可能应该是“芈”。在杨桥,这个字的意思,大概是“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喂养牲畜”。“弥马桩”这种草,就像一个可以拴马的桩子,结实而坚固地生长在已经结成板的泥地上,草叶细长而柔韧,永远都蓬勃四射地散开。无论是雨水充沛的季节,还是泥地干得开裂的时候,顽皮的孩童要想把它拔出来,都要付出一个摔在地上的代价,或者把嫩手上勒出血印来。经验老到的农夫,则极干脆地拿锄头贴着地皮铲过去,三下两下,草叶落在地上,草根依然像个桩子一般纹丝不动。
“弥马桩”是一种呆板而固执的草,杨桥的人们都如此认为。如果他们要指责某人的倔强和呆板,就不屑地说道:“弥马桩一样的人。”人们看着这株桩子一样的杂草,并不知道它盼望着一匹骏马的亲近,并真诚地要把她留在身边。就像某些呆板的杨桥人,内心的热情并不为人所知。
“铁马鞭”在路边和田埂四处疯长,长长的根茎漫过农妇们的脚背。我们寻着它的末梢,轻轻地望上提起,茎节处的根须从地里啪啪地折断,细微而轻脆,有如春夜的细雨,总是令人沉醉而兴奋。那些小小的叶片则在颤抖中舞蹈,为突然的离地而欢叫。“铁马鞭”细而长,虽然韧性而结实,但离“打马”的距离好像尚远。它们的祖辈真的曾经与骏马肌肤相亲,而让骏马昂扬地奔跑过吗?恐怕连它们自己家谱都没有过记载吧,杨桥人的家谱上也没有记载,他们认为这种讨厌而毫无用处的杂草,与奔跑的骏马毫无关系。
叫它们“铁马鞭”,正是因为它们的结实。事实上,在杨桥平淡的四季,“铁马鞭”毫无章法地在田埂上穿插生长,自顾自地结成一张纵横阡陌的大网,与腹下的泥土贴切地拥抱着,任雨水冲刷而绝不逃逸。这也许是这种杂草惟一的用处罢。但依然不为人所知。
这两株看上去骏马息息相关的杂草,心中也许有个千年的梦?那得得的马蹄声,该在某个黄昏从极远处漫妙而来,敲打在土路上的回声,也许可以洗涮它们作为“杂草”的恶名罢?
杨桥的土路上终于有了马,一群群从远方买来的马匹,背上架着两个竹筐,驮着杨桥人修建房屋的砖瓦沙石,疲惫而缓慢地在土路上移动,没有得得的马蹄声,只有赶马人生疏的吆喝顺着山沟传递,拂过“弥马桩”和“铁马鞭”的耳际,陌生而惶恐。
最先与马匹肌肤相亲的,是路边的“铁马鞭”吧。那些笨重的马蹄,轻而易举地撕破了它们的巨网,路边的泥土轰轰地坍塌,引起田里的农夫们惊慌而愤怒的喝斥。赶马人赔了钱款给农夫们,那些千年不漏水的田埂,却再也不能为农夫们尽“守水”的天职。“弥马桩”也没有成为拴马的桩子,只是成了马匹们休息时闲啃的草食,也没有把骏马留在身边长相厮守。
而那些马,也许是不能称为骏马的,它们从来不会奔跑,从来不会有一个英俊的骑手。赶马人说,如果让它们奔跑,这些马会累得昏死过去的。这是一个关于马的笑话。而杨桥的两株杂草,终于在守望中找到了归宿,就像杨桥人的一场宿梦,杨桥和两株杂草一样,在马匹面前,实际上脆弱而不堪一击。
杨桥并不是草原,和骏马的距离,一直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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