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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偶然在杨建峰先生主编的《中国传世书法》这部书里，看见了清代桐城派三祖之一的姚鼐先生的一幅书法作品：“过庐江黄陂湖”。我有随手翻书的习惯，走马观花，浮光掠影，有时翻过几页也不知所云。但这幅“过庐江黄陂湖”书法作品，却牢牢地抓住了我的眼球。
《中国传世书法》这部书收录了从商周到晚清的传世书法，都是历代最具代表性的书法作品，姚鼐的书法虽然不及他的文学成绩卓著和影响深远，但是流畅飘逸，秀而不媚，柔中寓刚的书风和他的文风一样：简洁平淡、不流时俗。所以他也是清代有代表性的大书法家，他的传世作品很多，而这部《中国传世书法》却精选了他的“过庐江黄陂湖”这幅作品，可见这幅书法墨宝的代表性。
而作品里描写的“庐江黄陂湖”却不为世人所了解。今天庐江全域旅游的格局已然成型，大合肥的后花园的定位也已尽人皆知，金孔雀温泉度假村所在的汤池镇的诸多景点，江北小九华的冶父山景区，这些成熟的风景名胜早已名闻遐迩，游人如织，香客接踵。
而地处庐江东南隅的黄陂秀水，还“藏在深闺人未识”，是未开发的质朴的处子景点，所以，当我看到姚鼐先生的这幅“过庐江黄陂湖”书法作品时，头脑里立马有了许多有意义的链接。
黄陂湖，是庐江境内位处东南的一块小湿地，湖水面积大约三四十平方公里，属巢湖水系，黄陂湖汇纳瓦洋河，失槽河，黄泥河，县河，东流入西河，经塘串河，兆河流入巢湖。也许是我的孤陋寡闻，我查找了黄陂湖的有关文献材料，主要是询问“度娘”和查看《庐江县志》》，关于它的人文历史的记载，几近于零。王升先生主编的《诗词里的庐江》里，选录了晚清以及民国乡土官绅文士的一些吟咏黄陂湖的诗词，这是王升先生编纂此书之初，向民间征集来的有关诗词。至于出处，我不得而知。比较有分量的，也不过是曾被荐举过孝廉方正的黄业良，任过蓝山知县的李荣裕，还有就是吴长庆的儿子，刘秉章的侄子等等，他们的声名地位姑且不论，但他们是喝黄陂湖水长大的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的乡土情结，乡愁元素，吟哦家乡灵山秀水，再自然不过了。那时的黄陂湖，比现在要大得多，生态天然，没有野蛮功利的围湖造田，没有修堤拦水的养鱼喂蟹。山青青，水碧碧，蒹葭苍苍，青帘垂杨，满湖荷香，本土以及周边的文人雅士，迁客骚人，多会于此。或荡舟湖面，徜徉柳岸；或酬唱应对，把酒言欢。应该写下许许多多诗词歌赋记游散文，尽管我们今天见到的文字痕迹寥若晨星。但我却居然看见了不是庐江本土的外乡名人姚鼐写庐江黄陂湖的作品，我能不兴奋吗？他可是桐城派的领袖，“中国古文第一人”呀。
姚鼐，桐城派三祖之一，方苞，刘大魁，姚鼐，也还有四祖说，算上戴名世，戴是奠基人，方苞是创始人。桐城派是我国清代文坛上最大的散文流派，也叫做“桐城古文派”，学术界通称“桐城派”。桐城派以其文统的源远流长、文论的博大精深、著述的丰厚清正而闻名，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占有着显赫地位。全国各地文坛巨匠都师事、私淑或膺服桐城派，一代名臣，湘军首领曾国藩都自称师从方苞姚鼐，论文类属桐城一派，“桐城派”最先就是由曾国藩提出的。桐城派影响中国文坛三百余年。在长达两千年的古典文学长河中，就文学流派而言，桐城派持续时间之长，作家人数之多，流传区域之广，影响程度之深，堪称绝无仅有。就是这桐城派的领袖，文坛巨匠，旅游达人姚鼐，小小的黄陂湖竟然入了游历无数名山大川的他的法眼。
我之所以说姚鼐是“旅游达人”，是他的兴趣爱好和生活的很大一部分内容，就是游历山水。
姚鼐一生乐山好水，始终心怀“获揽宇宙之大，快平生之志”的愿望，他曾经在一篇文章中直抒己志：“他日从容无事，当裹粮出游，北渡河，东上泰山，观乎沧海之外；循塞而西，历恒山，太行，大岳，嵩，华，而临终南，以吊汉，唐之故墟；然后登岷，峨，揽西极，然后浮江而下，出三峡，济乎洞庭，窥乎庐，霍，循东海而归，吾志毕矣”。在这篇文章中，表达了游遍中国所有名山大川的愿望，透露出对游览山水名胜的无限热情。作为有清一代的文坛领袖，他的儒教思想根基，使他的文章“义理”浑厚端正，但他的生活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庄子的影响，姚鼐钟情于山水自然，是为了不失人之性情，有意识地从姿态万千的自然事物中寻求愉悦，以解自身所受之“羁牵”，他想靠行游之趣以“养真复本”，姚鼐钟情自然山水并不是一般的游山玩水，而是他的一种生活状态，是其生命哲学的一种体现，他投身于自然的怀抱，于大化同流，在自然万化中以求生命的安宁。姚鼐四十四岁时，正值壮年，仕途一帆风顺，却突然挂印辞归，表面理由是“乞病归”“以养亲去”——托病和侍奉母亲，实际上，许多专家学者推论他是不满官场的污浊和黑暗。我想他辞官归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场束缚了他乐山好水的天性，诗和远方是他的浪漫愿景。你看他辞官以后，游兴大发，心情无比疏朗，脚步无比轻松，这才是姚鼐的“平生之志，”，在他看来，游山玩水，登高揽胜是舒悦心情的最佳渠道。这就是作为旅行家的姚鼐的真实的一面，他的审美格调应该极为清高，小小的庐江黄陂湖居然入了他的法眼，不仅欣赏流连庐江黄陂湖的波光艳影，而且留下精美的借景抒情的诗篇，并且创作了传世的法书墨宝，可见当年庐江黄陂湖在风景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
姚鼐这次过庐江黄陂湖，从他的这幅书法作品推论，应该是他辞官归隐的三年之后，四十七岁的那年秋天，因为查遍了他的山水诗作品和年谱，没有发现这首诗，这幅书法作品收在姚鼐先生的一本书法册页里，册页名叫《游江东诗册》，是常州一个叫蔡徵舫的私人藏品，现藏常州市博物馆。这一年是乾隆四十一年。他的年谱里记载，这年秋天，他自桐城去扬州任梅花书院山长，途径南京镇江。应该就是这一次，他从黄陂湖坐船从水路经西河，兆河，入巢湖，出裕溪口，到南京再顺流到达扬州。这是一条最为便捷的路线，从桐城到黄陂湖经孔城，黛鳌山，沙溪陆路不过六十余里。我没有考证今天的庐南，清初时是不是隶属安庆府桐城县，但一定在桐城大文化圈内，至少我们罗河古镇，黛鳌山周边地区，语言习俗和桐城同脉同根。庐江南乡的黛鳌山，今天归属庐江县乐桥镇，据当地民间文化人考证，姚鼐的祖坟就在黛鳌山的南麓，黛鳌山距桐城东北面的孔城老街只有十来里地，这里的“桐乡书院”出了许多桐城派的后学硕儒，黛鳌山距东北方向的沙溪古镇，十公里左右，民间至今还流传着戴名世和方苞年轻时到黄陂湖边的沙溪古镇游学的故事，流传着有趣有味的绝妙的对联故事：沙溪学子名士出上联刁难戴方二才子：“桐邑大邦，不少七斗二五升才子”,看似简单，但转弯抹角的数字寓含八斗之才，戴名世巧妙答对：“沙溪小镇，也有四斤十六两先生”，数字寓含儒家五经。还有“一担重梨拦子路,两个夫子笑颜回”，是在沙溪古镇巧答卖梨老叟的绝妙联语。这些有鼻子有眼的故事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可以想见，出桐城古城，过孔城老街，翻黛鳌山口，经沙溪古镇，上黄陂湖津渡码头，是古桐城过往江南，顺江流而下的便捷通衢。所以这次姚鼐先生就是从沙溪到黄陂湖边的津渡码头，上了去扬州的大船。
我们来具体地分析他的这幅书法作品的内容：
“过庐江黄陂湖，忆二十七年前与方左诸君赴金陵，经过此地，今零落欲尽，持艇独来，慨叹不已，乃作一诗：
我年二十轻人事，
相与交游尽俊雄。
一夜放舟秋水上，
数人轰酒月明中。
依依断岸青山在，
泛泛平湖落照红。
默依窗舩寻旧事，
鬓毛无限柳梢风。”
姚鼐二十岁那年乡试得中，这是他第二次参加乡试，有清一代，安徽省会不断变迁，安徽的乡试考点设在古都金陵就是现在的南京，这里提到的二十七年前，二十岁时经过庐江黄陂湖，应该就是赴金陵乡试那一次，那次乡试高中以后，连续五次参加会试，都名在孙山外，整整十年，第六次才金榜有名，位列二甲。后，为官八年，四十四岁那年，挂印归隐，开始了长达四十年的讲学生涯。所以，这一次赴扬州讲学途中，在浩渺苍茫的黄陂湖的烟波上，“持舟独来”，残阳如血，暮霭沉沉，秋风萧瑟，人事凋零，感慨万千，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风华正茂的青春岁月，那一年，与同窗好友姓方的和姓左的等人，一道去金陵赶考，经过庐江黄陂胡，一群涉世未深不谙世事的意气书生，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青年俊雄，荡舟湖上，彻夜狂欢，皓月当空，把酒临风，不，“数人轰酒月明中”，一个“轰”字把那猜拳行令，交杯换盏，豪饮长啸的热闹场面尽显无遗。现而今，故朋旧友，“零落欲尽”，只有我孤身一人，故地重游，夕阳西下，水里落红，青山依旧在，断岸无故人，默依船窗，往事如烟，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只有那柳梢吹过来的微风轻抚着我斑白的鬓毛，“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首过庐江黄陂湖留下的诗作，是姚鼐先生中年时的一声重重的叹息，是对年华老去饱经沧桑的感慨和悲叹，萧瑟之气扑面而来。我不在意姚鼐先生的诗里所表达的情绪，如何凝重，如何悲怆，如何落寞。我在意的是这些个感慨是发生在我们大庐江的小小黄陂湖之上，发生在能称为旅游胜地的庐江黄陂胡之上，它不仅有旖旎的湖光山色，断岸柳堤，还有豪华的画船游舫，你想“数人轰酒月明中”，那是怎样的游船？姚鼐到底多少次游历庐江黄陂湖不得而知，多少次写过黄陂湖也不得而知，但桐城派的文人雅士肯定不止姚鼐一人游历过庐江黄陂湖，戴名世，方苞到黄陂湖岸边的古沙溪镇游学，能不游赏黄陂湖美景？能不留下曼妙的诗文？只是留存下来的很少而已，抑或研究者寥寥或者没有深入搜罗和探讨而已。今天如果有人专门做这方面的研究应该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作为大合肥的后花园，庐江县的全域旅游的规划正在启动，沉寂了半个多世纪的境内秀水，古代的风景名胜—黄陂湖，将迎来她的神奇而华丽的涅槃，和庐江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桐城文派的领袖，“中国古文第一人”的姚鼐先生的“过庐江黄陂湖”的书法作品，无疑为庐江东南隅的这方神奇秀水的历史背景，涂抹了一道靓丽而浑厚的重彩，增添了神秘的烟波笼罩的庐江黄陂湖的历史文化的内蕴。不久的将来，已经成为旅游胜地的黄陂湖岸边，一定会看到桐城派领袖，“中国古文第一人”的姚鼐的这幅“过庐江黄陂湖”的法书墨宝，镌刻在黄陂湖景区大门的大石碑上。
“黄陂湖”摄影：王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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