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咸宁五年(279年)的冬天,有个叫不凖的汲郡人盗了战国时的魏襄王墓。
不久案发,汲郡地方官忙带人赶到现场,只见沉重的墓门被撬得龇牙咧嘴,墓中的贵重物品已无踪影,只在墓道中找到了一把铜剑、一口铜钟、一个铜磬和几只玉律(玉制的管状定音器)。此外,他们还在墓室中发现了大量散乱的竹简,其中不少都有灼烧的痕迹,显然是被用来照明了。
王陵被盗乃是大案,汲郡地方官不敢怠慢,马上向朝廷报告,并将找到的东西送往国都洛阳,据说光竹简就装了几十车。
晋武帝对此十分重视,立即下令捉拿盗墓贼,并命人将竹简上的文字整理出来。经过一年多的查访,不凖终于落网,他怎么也想不到,曾被自己当成破烂的竹简竟在无意中“刷新”了历史。
当年秦始皇曾下令烧毁除秦国外所有国家的史书,而秦国的历史最早只能追溯到周孝王时期。后来,司马迁等史学家在汉初儒生凭记忆整理出的先秦诸子文中,找出关于周朝以前历史的只言片语,重新撰写了从五帝时代到周朝的这段历史,但由于其中夹杂了大量民间传说,以讹传讹的部分实在太多。
令人激动的是,这几十车竹简竟是秦始皇“焚书行动”中的劫后余灰,不知被哪个智勇双全的读书人保护下来,组成一部古老的编年通史—《竹书纪年》(也称《汲冢纪年》)。它记载了从黄帝元年(公元前2394年)到周隐王十六年(公元前472年)足足1922年的历史。如果没它的话,史上是否有过五帝及夏、商两代是否真实存在都很难说清。这也是很多西方学者一直不承认夏朝存在的原因,如果不是后来出土了大量甲骨文,他们甚至连商朝的存在都持怀疑态度。
更有趣的是,《竹书纪年》所述的历史与《史记》相比有很多不同。比如据《史记》载,尧因年迈而无力处理政事,便想将王位让给舜,舜再三推辞后才继承了王位;而在《竹书纪年》中,尧因德不配位而被舜所囚,舜夺取王位后又关押了丹朱(尧的儿子),使他们父子永生不得相见。于是,原被儒家歌颂的美好的禅让神话就这样灰飞烟灭。
再比如,商朝的相国伊尹在《史记》中形象光辉—国君太甲因沉迷酒色而不理朝政,伊尹多次规劝无果便将他流放,三年后太甲悔过自新,伊尹迎回太甲并还政于他;而在《竹书纪年》中,伊尹竟成了反派角色,自恃位高权重,欺压幼主太甲,将其流放,自立为王,后来太甲潜逃,杀了伊尹,这才夺回王位。贤相伊尹变成窃国大盗,昏君太甲变成中兴之主,这样的反转实在让人接受无能。
比起《史记》的脑补,《竹书纪年》显然更具史料价值,但后者的说法为何一直没被正史采纳呢?因为《竹书纪年》刚出土不久就赶上了“八王之乱”,混战之下,由这些竹简整理出的译文都丢失了。直到宋代,《竹书纪年》的译文才被重新发现,但由于时隔太久,传抄过程中难免会有错漏,况且当时诸国文字的翻译本就争议颇多,所以它的可信度大大降低。
此外,《竹书纪年》中的一些内容与传统儒家的论述大相径庭,而宋及以后的历代统治者都以儒学治国,它自然成了异端邪说,遭到严厉封杀。直到清末民初,才又有人把它翻出来加以研究,作为解读历史的另一个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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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岩 波
来源|《百家讲坛》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