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诗词大会》等高大上的综艺节目火了以后,每逢过节、生日、约会,你要是背不出两句唐诗宋词都不好意思说你读过书。
和唐诗宋词相比,元曲更“接地气”,它们的嬉笑怒骂、俗世闲情比唐宋更多了些无奈和实在,堪称毒鸡汤的祖师。
一起走进元曲《吐槽歌会》,看元代文人们如何化悲愤为幽默。
一号嘉宾:白朴
吐槽对象:元代封建统治阶级
吐槽宣言:怀古---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翻白眼
【仙吕】寄生草 饮白朴.元
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
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渰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
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
怀古是元曲最常见的主题,实际上大多压根不是怀古,而是借古讽今,指古代的桑,骂当世的槐,里面都含有对封建统治阶级的嘲讽和反抗等内容。
这首散曲的名气极大,《中国俗文学史》(郑振铎)中说这首曲是“强为旷达”之作。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只要肯努力,每天都有新打击。即使生活再苦再累,也要笑得像个200斤重的孩子。
作者白朴,(1226—约1306,字太素,号兰谷,原名恒,字仁甫),元代著名戏曲作家。与关汉卿、郑光祖、马致远称为“元曲四大家”。
白朴是元代出仕文人的代表,蒙军灭金导致他在幼年与母亲失散,目睹了蒙古骑兵的暴虐;成年后不肯入仕做官,即使有史天泽(1202年—1275年 ,字润甫,燕京永清(今属河北)人,蒙古国及元朝初年名将)的推荐。
他曾写诗歌颂元初盛世,36岁后弃家南下,看似通达洒、流连于勾栏瓦舍,心中却十分的苦闷。
以白朴为代表的元代文人们,大多是在无奈地对这个黑暗的世界翻白眼。
二号嘉宾:卢挚
吐槽对象:元朝读书人社会地位低下
吐槽宣言:归隐---读书人一声长叹
《双调.蟾宫曲》
卢挚.元
想人生七十犹稀,百岁光阴,先过了三十。
七十年间,十岁顽童,十载尪羸。
五十年除分昼黑,刚分得一半儿白日。
风雨相催,兔走乌飞。子细沉吟,不都如快活了便宜。
作者卢挚(1242-1314),字处道,一字莘老;号疏斋,又号蒿翁。元代涿郡(今河北省涿县)人。至元5年(1268)进士,任过廉访使、翰林学士。
他二十岁就以储生进身为元世祖忽必烈的侍从之臣,一生显贵,仕途颇为平顺。
他旧学深厚,文富盛名,是元初曲作家的代表之一,与姚燧并称“姚卢”。卢挚宦游了大半个中国,写了许多咏史怀古的散曲,对元后期南方的曲作家如张可久等影响很大。
这首双调蟾宫曲看似是把人生算了笔细账,“求得快活”背后是深深的无可奈何。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说好的一辈子倒霉,差一天一月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你这辈子也不是一无所有啊,你还有一屁股的债和一身的病啊!
元朝时期有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4个等级.元朝中央和行省长官,一般不授予汉人,地方官吏也是首选蒙古人,有缺才依次参用色目人、汉人,并且终止了唐宋以来的科举制度,断了读书人的出路。加上蒙古族习俗尚武,对读书向来不以为然,这也使得知识分子社会地位低下。
所以他们大多选择归隐这种消极、颓废、无为的处世方式,是在逃避现实,想找个地方隐起来。当在现实中找不到时,就寄托到作品中。
三号嘉宾:元好问
吐槽对象:元朝民族分化政策
吐槽宣言:归隐---问世间情是何物?
《骤雨打新荷》
元好问.金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
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琼珠乱糁,打遍新荷。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
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反映了作者因地位身份而没有机会的失望、苦闷。用现在话来说就是,你们的穷苦是靠自己努力得来,我不是,我是DNA带来的。
作者元好问(1190年8月10日—1257年10月12日,字裕之,号遗山,世称遗山先生。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金末元初著名文学家、历史学家)历经金国灭亡后的被拘役、而后颠沛流离、入元不仕潜心编纂著述。
这首曲子在元初已极富盛名,历来被誉为“由词转曲”的代表之作。以作者为代表的元代文人(前朝遗民、汉人)的精神偶像是陶渊明,但他们大多都不是像陶渊明那样出于喜欢田园生活而归隐田园,更多的是无可奈何和心有不甘。
很多人知道他,是源于金庸的《神雕侠侣》中李莫愁出场的那首“问世间,情为何物……”
还有《甄嬛传》里娘娘的妹妹甄玉娆跟慎郡王允禧在御花园中品画:“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元好问所有的词作之中,这首《摸鱼儿·雁丘词》流传最广,这里要说的是作这首词的时候,他只有16岁: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元好问词的成就无论数量质量均超散曲,但他为数不多留存下来的9首散曲,却可称得上是元曲中程碑式作品,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极大的推动了元曲的发展。
吐槽主咖:徐再思
吐槽对象:眼前这个时代
吐槽方式:香艳---如果能重来,我要怼李白
[双调·蟾宫曲] 《春情》
徐再思.元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李白在《秋风词》里写“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下面请本次《吐槽歌会》的主咖,他作为一个“相思门”的受害者,来讲述究竟有多苦:
我本来是不懂也不会相思的,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稀里糊涂就加入了“相思门”,结果我就得了相思病,“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双调·清江引] ·《相思》
徐再思.元
相思有如少债的,每日相催逼。
常挑着一担愁,准不了三分利。
这本钱见他时才算得。
李白在《秋风词》里写“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我才明白,相思无论是长还是短,是会让人都会“每日相催逼”,让人“常挑着一担愁”...
李白居然还发出“相思相见知何日?”这样直戳人心的疑问,简直是太残忍了!
《水仙子·春情》
徐再思.元
九分恩爱九分忧,两处相思两处愁,十年迤逗十年受。
几遍成几遍休,半点事半点惭羞。
三秋恨三秋感旧,三春怨三春病酒,一世害一世风流。
有九分厚的恩爱情意,就有九分深的忧思痛楚;有分处两地的牵挂思念,就有两人的相思情愁;有十年来的爱意倾诉,就有十年来的相思苦需要承受。
如今的我“三秋恨三秋感旧,三春怨三春病酒”,是彻底知道了“相思苦”,李白那厮居然还幸灾乐祸假惺惺地说,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我奉劝大家,千万别入李白的“相思门”,更不要像我这样“一世害一世风流。”
徐再思(元代散曲作家。字德可,号甜斋。与贯云石为同时代人,因贯号酸斋,故二人散曲合为一编,名为《酸甜乐府》)。
钟嗣成曹本《录鬼簿》说他“好食甘饴,故号甜斋。有乐府行于世。其子善长颇能继其家声”。
这位先生平时就喜欢吃点甜食,写点小曲;天一阁本《录鬼簿》,说他做过“嘉兴路吏”,且“为人聪敏秀丽”、“交游高上文章士。习经书,看鉴史”等,他是个经过朝廷认证的正经文人!
他的“相三部曲”,看似香艳,却充满了暗黑气质,仿佛就是为了怼死以“诗仙”李白为代表的那些著名的经典诗词而存在。
这3首曲里用恶搞的口吻一连吐槽了李白的三首《长相思》,到底是为什么呢?
---即使如李白一般豪情壮志、才华横溢,放到我眼前这个时代,也只能落得个如此下场。
宋朝,哪怕是南宋,对待老百姓还是比较宽松的,社会也还富足,对于文人更是了,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不能苛求文人们都有陆游那样的觉悟,所以宋朝才子们在“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里写了许多“赢得青楼薄幸名”的香艳之词。
然而元曲里的香艳与宋词是不同的,元代文人们地位,跟宋朝那是天上地下没法比的。
徐再思这种香艳题材的作品,是一种更彻底的逃避现实,索性视而不见,堪称最为无厘头的顾左右而言“他”。
“君子动口不动手”,身为文人,就该路见不平事、张口就吐槽!
元曲里的这些吐槽故事告诉我们:
读书多怼人,叫吐槽;读书少还怼人,顶多叫胡扯;
读书少还看人家吐槽(咦...你的脸怎么红了?)你连槽点在哪里、什么时候该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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