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写的词不多,现在留下来的,一共只有二十九首。对于王安石的词,李清照在她的《词论》中说:“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
王介甫就是王安石,曾子固就是曾巩,她说他们文章写得好,但写词却总让人发笑。
而跟王安石同时代的苏轼,对王安石却不无赞赏,比如他读到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时,他说:“此老野狐精也。”野狐精,就是指非正宗但却很精明的人,语虽戏谑,但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桂枝香·金陵怀古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王安石的这首《桂枝香·金陵怀古》,跟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可算是宋词中怀古类的三大名篇。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故国,指金陵,这时曾是六朝都城,很多文人都在这里写下了许多经典的怀古诗篇。
澄江似练,化用谢眺《晚登三山还望京邑》“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诗句。练指白绢,江指长江。
翠峰如簇,簇指箭头,青翠的山峰像箭头一样耸立。
在金陵登高望远,正是晚秋时节,天气渐渐变得寒冷。千里澄碧的长江就像一匹白绢,青翠的山峰耸立,就像箭头。
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归帆去棹(zhào),棹,划船的一种工具,形似桨。这里的帆跟棹,都是引申为船。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这两句转写秦淮河,彩舟,是供人游玩的河上小船,与长江上“归帆去棹”的大船不同。星河,天河,这里指秦淮河。
长江上,大船在斜阳里来来去去,西风中,酒家的酒旗斜斜矗立。秦淮河上,画船如同在淡云中浮游,白鹭好像在银河里飞舞,就是丹青妙笔也难描画出金陵的壮美风光。
词的上片写景,王安石用白描的手法,写出了金陵的自然和人文风光,为下片抒发感慨作铺垫。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门外楼头,杜牧有诗《台城曲》云:“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指南朝陈灭亡的悲剧。门指朱雀门,楼指绮阁,隋朝大将从朱雀门攻入金陵城时,陈后主正与宠妃张丽华在结绮阁上赋诗作乐。
相当年繁华的金陵,经历了一朝又一朝的更替,可叹那朱雀门外,结绮阁上,延续着六朝相继灭亡的亡国之恨。
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
谩嗟荣辱:空叹历朝兴衰荣辱。
千古以来,人们登高看着这金陵城,空叹历史的兴衰荣辱。曾经六朝的旧事,已经随流水逝去,只有寒烟笼罩着衰草,凝结成一片暗绿色。
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后庭遗曲,即陈后主留下的《玉树后庭花》,后人视此曲为亡国之音。
直到今天,金陵的歌女们,还时进唱着陈后主留下的《玉树后庭花》。
王安石这首词,描写了金陵富有人文气息的风光,表达了对金陵之地历史兴亡的感慨。全词感慨深沉,境界高远,意味深长,是怀古词中的千古名篇。
回过头来,看李清照对王安石的批评,李清照的出发点是词这种文学体裁的特殊性,词是要和曲而唱的,所以词分五音、五声、六律和清浊轻重。而王安石则只看重词的文学性,他说过:“古之为歌者,皆先有词,后有声,故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如今先撰腔子,后填词,却是‘永依声’也。”
苏轼也很看重词的文学性,所以对王安石的这首词颇为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