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蘸墨,俯身。她深吸一口气,挥动手臂一气呵成,四个大字跃然纸上——“长征万岁”。若不是亲眼所见,记者很难相信,这样遒劲有力的书法出自104岁老红军王定国之手。
她,15岁被卖作童养媳,20岁加入红军并入党,22岁参加长征三过雪山草地,24岁被敌人关押,25岁与“延安五老”之一谢觉哉结为革命伴侣……她,离休40年脚步不停,70多岁推动长城保护,80多岁挽救失足少年,99岁还参与植树造林。
是什么样的信念,让这位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女子迸发出如此强大的生命能量?
家人拿出王定国的书法新作——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这是老太太最喜欢的诗词,写了不知多少遍”。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一心向阳、傲风斗雪的红梅,不正是王定国百年人生的写照么?
寒冬凝香 巴中红梅初绽放
1913年2月,巴中红梅开得正香。一个名叫王乙香的女婴,在四川省营山县安化乡一个贫苦农民家中呱呱坠地。
孩子的出生,给这个战乱中的家庭带来的并不是欢乐。“亲眼看着未满周岁的妹妹活活饿死,三岁半的二弟卖给别人换来安葬父亲的四块棺材木和两升麻豌豆,7岁开始帮别人通宵推磨只为糊口,15岁被卖做童养媳受尽凌辱……”谈起母亲幼时的经历,74岁的大儿子谢飘眼眶湿润,“人生的寒冬,磨砺出母亲顽强的生命力。”
嫁人、生子,是那个时代绝大多数山里女孩的命运,但共产党带来“没有压迫、男女平等”的“新世界”让王乙香激动不已,她给自己改名王定国,用行动对命运说“不”!
改名后的王定国立即做了两件事——剪辫子、放小脚。尚不识字的她用朴实的话说:“脚小了,走不动;辫子被拽着,跑不了!”
1933年10月,王定国在红九军攻占营山后立即参加了红军,并于同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经苦难的王定国投身革命后,先后担任营山县苏维埃政权内务委员会代理主席、县妇女部部长、妇女独立营营长等职。
战风斗雪 长征路上花影笑
“在蜿蜒曲折的路上,我们点燃了火把,长长的队伍像火龙一样,把天地照得通红……”80多年过去,长征中的一幕幕还时常浮现在王定国的眼前,“好像自己又要从原地出发,再尝一遍人生的苦尽甘来。”
1935年3月29日,嘉陵江。呼啸的炮弹拖着长长的光芒划破黑暗的夜空,机枪的火舌从对岸的角落里“哒哒哒”地吐个不停……
王定国看见一名年轻女红军的肚子被弹片划开,虽然肠子都掉了出来,但这名英勇的战士用手将肠子塞回腹部,裹紧衣服勒紧腰带继续划船,直到送战友冲上阵地,才倒进江中。
强渡嘉陵江,意味着红四方面军正式挥师西进,开始了艰苦卓绝的长征。
王定国的长征,是“唱着歌”走完的;王定国的长征,是“咬着牙”走完的。征途上,红军官兵经常在数天未进一粒粮食的情况下翻山越岭,然后投入残酷的战斗,平均每300米就倒下一名勇士。
暖阳透过窗户,洒在王定国印有红梅图案的衣服上。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铺上了一层穿越时空的红光。
家风传承 留得清气满乾坤
81年前的王定国,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一次偶然的相遇竟会成就她一生的幸福。
全面抗战爆发后,从敌人监狱中逃出的王定国在兰州八路军办事处与谢觉哉不期而遇。共同的理想和相似的经历,打破了年龄的隔阂。两人结为革命伴侣,在国民党统治区内开始了新的斗争生活。
新中国成立后,谢觉哉先后担任内务部部长、最高人民法院院长。谢老对家人的严苛、对群众的热情,深深影响着王定国。在王定国身边工作多年的杨琼仙说,“家里谁都可以来,老太太也常说,人家来找是信任,不见不合适!”
谢觉哉去世后,王定国却主动找到组织:“我不是遗属,我有自己的工作,我是什么级别就住什么房子!”随即遣散了秘书,退掉了司机,搬出了带院子的大房子。“所谓家风,不是写在牌匾上,而是实实在在地做事情;所谓传承,不是挂在口头上,而是一种自然自觉的行为。”王定国的儿子谢飞说。
不忘初心 一片丹心向阳开
满头银发的王定国坐在明亮的客厅里,安静的眼神就像雪山深处的溪水,冷静、清亮而悠长。
88岁推动成立中国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91岁重走长征路、94岁考察黄河生态、99岁还在植树造林……如今,虽然行动有所不便,但只要是有关长征的纪念活动发出邀请,王定国必定参加。“人家请的是老红军,不是我个人。只要是宣传红军,宣传长征,我必须去!”
几十年来,王定国最喜欢穿灰军装,最喜欢戴八角帽,最喜欢写“长征万岁”,最喜欢画家乡红梅。
王定国画梅,枝干是撒上墨吹出来的,花瓣才是画上去的。一吹一画,别有风韵。看她作画,笔尖过处,朵朵红梅栩栩如生,鲜红艳丽,如火似霞。细看这些红梅,虽大小形态各异,但都朝着一个方向,那是太阳的方向。一片丹心向阳开。这就是王定国,用尽一生,忘情绽放!文并摄/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