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楼下千顷池
千顷池是昭通的一个历史义化符号,可惜未成地理标志。说虚未必实,落实未必虚。曾经有好夸口的四川人吹嘘家乡风物,说了句“四川有个蛾眉山,离天只有三尺三”。云南人不甘示弱,就应了句“昭通有座望海楼,半截戳在云里头。”
我登过峨眉山,所谓三尺三的距离当然是夸张,如同“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诗化。我也曾上过望海楼,所谓云里头那半截,其实就是千顷池的记忆。
一楼存沧桑
从上世纪六十年代泛黄的老照片上,可以认识昔日望海楼:一般般,横看竖看都一般般。不论外观还是工艺、高度,都缺乏特色。其实这座楼的价值,全在这个独特的地理位置。
1990年代之前,望海楼的周围多为良田沟渠、阡陌村庄,后来城市建设规划定格,才进入市区蓝图,进而围绕此楼建起了公园。
望海楼当年曾创造了骄傲的纪录:城市规划以它为地标建筑,以其为轴心,因其而改道,并将它原本土头土脑、破旧不堪的楼体修缉一新,成为历史上最恒久鲜明的形象标志。这一带曾经有月牙塘做城市之膀胱,后来填了;曾经有一尊人们称为老孔雀的怪异雕塑,后来换了;曾经有辕门口的铁塔想效法艾斐尔,后来拆了;曾经有历史悠久的杨家牌坊,后来倒了;曾经有大小石桥的狮子,后来跑了…… 唯有望海楼历经沧桑,岿然不动。这可不是楼阁的魅力,全是沾人家千顷池的光。
千顷池是昭通坝子遥远历史的水域,究竟是哪个朝代,多宽的水面,有哪些水产,皆不详。曾经有好些乡情浓浓的学者,专心对千顷池历史地理做过研究探讨。但大都不乏想象推测之力,而缺少翔实依据。有的说可以和滇池媲美,有的夸可以比肩洱海,有的赞可以超过澄江……
据说千顷池遗址就在望海楼周围。曾经的浩淼千顷、沙鸥翔集、渔歌互答景象,早已随池水退去,唯留下一座风雨斑驳的望海楼,做它无言的见证人。
望海楼不仅见证似梦似真的千顷池,还见证了那一带蒙泉公社凤凰山下的变迁:那里的良田稻谷飘香,其美味并不逊色于洒渔的木瓜林大米;那里的双院子曾经林木葱郁,鸟语花香…… 突如其来的大跃进大炼钢铁,许多乔木都化做小高炉的炭火;起起落落的几番政治运动,千顷池重孙辈的良田并未创造高产。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望海楼一带的生产力渐渐活跃,生态渐渐恢复,农民群众的生产积极性渐渐高涨。1980年代维修望海楼,我曾参加了人代会的讨论。
驻足海楼路
昭通城建规划几经曲折,重心曾经南下,后来又挥师北上。南下时建了条南大街,继而修了条海楼路,圈了个望海公园。北上更是大手笔,一下子将小水库省耕塘扩为省耕山水大湖泊……
望海楼已经望不到北边的湖光水色了,因为昭通城的地势东北高西南低。但望海楼脚下的海楼路,却以它特有的魅力,吸引着楼上的眼球。
1980年代讨论南大街等建设项目决策时,争议的焦点多集中在征地多占良田和排水系统工程上。决策者力排众议,水田占了就占了,房屋建了就建了,排水堵了便堵了,到而今时光久了就淡了。并且海楼路还得感谢那次的突破,不然海楼路岂能占更多的良田!
海楼路起初是按商业街市来设计的。昭通老城工商气脉东疏西密,北淡南浓,想那规划者的潜意识里,也许还想将海楼路建成昭通的南京路呢。
如今的海楼路,商业气息并不甚浓厚,饮食文化色彩反而一度丰富,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是需求关系加习惯力量的结果。
十多年前,我还真登上过望海楼呢。
设计的楼下大道本来笔直如木匠弹的墨线,但因原计划拆除的望海楼神圣不可撼动:市人代会决议必须保留此楼,于是此道转了个弯,此楼获得了新生。新生的楼阁一度开放,于是我欣然登上斯楼,试图寻找一种类似范仲淹《岳阳楼记》那样的感受。然而,斯楼决无岳阳楼之雄伟和文物积淀,决无洞庭湖那样壮阔的背景,岂能震撼我心?
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登楼之意不在楼。透过“恩波楼”石刻的历史风霜,透过凤凰山麓坝子乃至新民坝子沧海桑田的变化,我的眼中唯有你:千顷池。一切全在想象中,但并非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并非一切都是子虚乌有。
望海楼始建于康熙25年(1760),由恩波县令沈生遴先生决策,有感皇恩浩荡、泽社稷黎民之意。千顷池无疑曾经波涛滚滚,如今虽然消失,毕竟不是西部楼兰国那样沙漠化的毁灭,我们终归还有另外的青山绿水,终归还有部分复活的湖底,终归还有这样一座波澜不惊、宠辱不惊、见证过往的望海楼。
徜徉公园湖
苏轼有诗云:“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这样的湖光水色,我真疑心就是东坡先生专为千顷池写的。
历史总有此起彼伏的节奏,岁月总是变换着花样舞步,推陈出新。望海楼下新出现的一泓绿水,推出了一个崭新的公园,也推出了千顷池重新整合后的方阵:兴建水体公园,继而开辟“乌蒙水乡",接上早已完成的滇字一号工程渔洞水库,连上北部风景宜人的省耕湖…… 消失千年的千顷湖俨然又还宗返祖,以另一种身姿衣锦还乡了!
人们公认,望海公园其实是青山绿水的精灵,背靠凤凰山的绿意,胸怀人工湖的涟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春色依依,夏阳霭霭,秋光历历,冬景点点…… 这里已经成了人民群众消遣的乐园。
徜徉公园湖,但见水面有清官亭方塘般的清澈,却有清官亭难以企及的宽广:湖间小岛,宿鸟天堂;绕湖小径,花木芬芳;白沙滩涂,孩子们赤脚奔跑,洒满阳光……
夜幕下的海楼公园更具魅力,霓虹闪烁,流光溢彩,近水波光粼粼,远山遥相呼应,街市车灯成串,完全是一座不夜城的景致。
一阵微风,吹开了湖畔铿锵的伴奏乐。一群中老年女士正在认真地跳着欢快的广场舞,旁若无人,旁若无湖,旁若无楼。
望海楼似乎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黯然谢幕。我试着去理解它,去抚慰它灯火阑珊处的背影。
自古好水多与楼阁亭台相依偎。滇池若无那“千秋抱负三杯酒,万里云山一水楼”的大观楼,“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奔了也白奔。
昭通城近年来以其多彩的秋色和浓浓的秋意,荣膺秋城雅称。时值2019年初秋,秋月朗,秋叶黄,秋果熟,秋水长,山川风物之秀,透出大自然无限的魅力。
望海楼有对联云:万千气象满垌野,杨柳楼台接凤凰。由此可见当年风光不错。其实,这样的好风景曾延续了许多年。听永丰镇三甲村黄训奎书记聊天,望海楼以南方圆十来里水域开阔,“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描写的应该就是那里。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还时常有大鸟、老鹳翩跹田间提鱼抓蛙。老乡们不时逮到大鸟,将其羽毛制成扇子,煽火做饭,煽风纳凉,几乎家家都有一把。他还表示,如果我感兴趣,可以割爱送我一把。我连忙表态不敢要,湿地精灵,岂能凃炭。为什么千顷池消失,那时人们不珍惜、枉惊飞鸟,也是一个原因吧。黄书记悻悻然:不懂事呀。到我们这一代,懂了,雀儿也飞掉了!
各个不同历史时期的风物,代表了各个时期的生态。千顷池毋论虚实,也遑论大小,毕竟风光不再。伟人毛泽东有名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人物如此,千古江山风物更是如此。既看重今朝,更要有利明天!
此时我想起似乎读过的一首小诗《海螺》:
曾经沧海的你,
如今只剩下空壳一具。
海滩上,
我小心拂去你满面沙尘,
将你迎回家里。
放在枕边,
我梦见大海潮落潮起。
贴近耳边,
我听到远古恬静的呼吸
……
作者简介: 周翔,祖籍山东,供职于云南电网公司昭通供电局,为昭通作家协会副主席,曾任云南省电力文联副会长。曾出版《朱提拾穗》系列散文集、诗歌集;中短篇小说集《捉鱼》;散文集《一笼不叫一笼叫》;纪实文学作品集《果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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