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每天派出亲将把守住路口,严格控制士兵外出作乱。但有发现,严惩不贷。
时有大夫称岳飞这支军队:“将帅辑和,军旅精锐。上则秉承朝廷指令,人怀忠孝;下则训习武伎,众和而勇,此皆岳飞训养所致也。”
岳飞军纪的严厉程度,在当时说起来,称得上是骇人听闻。史称,他的军队,一旦有“践民稼,伤农功”,或者在市场上强买强卖,甚至“取民麻一缕,以束刍者”,立刻斩首。
相传湖口有一个姓项的樵夫,将岳飞的士兵视为子弟兵,甘愿便宜二钱银子将柴卖给前来买柴的后勤兵,可是,该后勤兵正色地说:“千万不可,我们军法严厉,我可不想为了这二钱银子掉脑袋!”说完分文不少地付钱而去。
副将王贵帐下有士兵私自拿百姓的稻草喂马,岳飞得知,大怒,“即斩以徇”,这还不算,命人将王贵拿来,狠狠地打了一百军棍。
说到这里,也许,有很多人认为岳飞太过于严苛、残酷,以至于不近人情。是的,任何一位名将,在对待军纪上,都必须和仁慈、温和之类的名词绝缘的,所谓仁不带兵,义不行贾是也。
为了严肃军纪,他必须心如铁石,冷酷无情。也只有对士卒严酷,才能待百姓以仁,更能得到民心,从而拥有更强悍的战斗力。
有时军队外出,在百姓家门口露宿,百姓实在不忍心,开门将士兵请进屋内,早晨军队开拔,室内“草苇无乱”。
岳家军“每屯数万众,而市不见一卒,惟阅试振旅,则人始幸观之”。每到一地,岳飞“必自从十数骑周遭巡历”,检查军容军风,维护军纪。
“冻杀不拆屋,饿杀不打虏”,是这支军队最响亮的口号。
中国历史上曾出现过无数支精锐的特种军队,如汉代的虎贲军,以三千骑横扫匈奴,袭营杀敌数万,长途追袭击杀数万,到了匈奴的老巢杀数万,处杀了北匈奴王,将北匈奴向北逐出数千里,不敢再犯;又如唐代的玄甲军,装备精良,马匹充足,初步配置了火器装备,攻坚战能力和野战能力都为一流,成功地消灭了突厥帝国,让这个当时驰骋欧亚的大陆号称强大的帝国退出历史舞台。
而名闻天下,流传千古,且以将领的名字命名的军队只有岳家军一军而已。
陆游赞道:“剧盗曾从宗父命,遗民犹望岳家军。”
南宋史官吕午在《和岳王庙壁上韵》也称颂说:
当年谁说岳家军,纪律森严孰与邻。
师过家家皆按堵,功成处处可镌珉。
威名千古更无敌,词论数行俱绝尘。
拟取中原报明主,亦劳余刃到黄巾。
吕午在诗后注解:祁阊西一舍有庵,曰东松。绍兴初,岳鄂王提兵经吾郡西上,士卒秋毫无犯,夜宿人门外,足不敢一越限内。尝憩是庵,留题。
哥一直被模仿,但从未被超越!
岳飞,这位年方二十七岁的年轻统帅,就凭着自己必胜的信念,顽强的毅力和严谨的治军方略,建立了这样一支伟大的军队。
宋人的笔记曾记下这样一件小事,岳家军的一名士兵奉令过长江,当时正遇上“风暴禁渡”,渡船为生的艄公谁也不愿过江,这名士兵就单独驾船过江,众人大惊,一齐劝阻,他却说:“宁为水溺死,不敢违相公令。”然后毅然前行,出没在惊涛骇浪之中,越去越远。
故此,人皆惊叹凡是在岳飞麾下者,“人百其勇”。
对自己手下的这一大群勇士,岳飞本人不无自豪地说:“某之士卒真可用矣!”
按照《孙子兵法》上所说,这支军队完全达到了“风火山林”的“六如”要诀。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而兵家都知道,能达到这“六如” 要诀者,则战必克,攻必取,无往不利!
很快,岳飞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就会在战场上得到了检验。
兀术攻破了明州(今浙江宁波市),“遂行海追三百余里”追击赵构,可是大海烟波浩淼,竟不可得。而金兵自深入江南以来,战线拉得过长,在各地都遇到了南宋军民的抵抗,“江北之民,誓不从敌,自为寨栅,群聚以守者甚众”,掣肘很多,斩首行动不得不提前结束。
那天,兀术遥望大海远处,云霞缥缈之间隐约有一座山,便问领航船家,咦?碧波万里的大海上怎么会有山?
船家糊弄他说,那就是《山海经》上记载的阳山。
兀术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眉飞色舞地说道:“当年唐太宗李世民号称不世英主,其开疆拓土不过止于阴山,现在我随波遂浪,飘浮万里,竟然到了神话里的阳山,真是了不起,行了,可以回家了!”
于是传令:伟大的“搜山检海”行动圆满结束,大金勇士胜利返航!
命令一出,金国士兵人人欢呼鹊跃,船队纷纷靠岸,准备撤军回国。
撤军第一站是明州(今浙江宁波市),士兵请示怎么处置明州城里的居民,兀术的回答是:“照扬州之法。”
金兵就此展开了新一轮疯狂的剽掠和杀戮,一时间,城内浓烟滚滚,惨叫连连,到处充斥着血泪兵火……偌大的明州,“惟东南角数佛寺与僻巷居民偶有存者”。
不但明州,金人沿途所至,全遭兵火荼毒。“遍州之境,深山穷谷,平时人迹不到处,皆为金人搜剔杀掠”。
到了临安,兀术为发泄自己的兽性,灭绝人性地下令屠城三日,大火冲天而起,哭喊声震天动地。这片天下最为繁华的江南富庶地区,遇上了空前的浩劫。
然而,无论多猛烈的火,就算能把所有的生命、尸骨、血腥都烧得干干净净,但有两样东西,是永远也砍不断,烧不光的。
那就是人类的情感和思想。
毁灭的火焰有多烈,愤怒的火焰就有多高。
明州的大火烧了半个多月渐渐熄灭,而复仇的大火已开始遍地燎原。
由于掳掠的东西太多,行走不便,金人“以卤掠辎重不可遵陆”,放弃了走陆路而选择了走水路,沿浙西运河北撤,经秀州(治今浙江嘉兴)、平江府(治今江苏苏州)、常州、镇江,出运河渡长江北返。
金人“长于骑射,不习舟屿”,这一弃马登舟,给南宋军民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报复机会。
之前将前军驻扎在通惠镇,中军驻江湾(今上海境内),后军驻海口,大治战舰的浙西制置使韩世忠,听说金人已到了平江,立刻移师镇江,在焦山寺(今江苏镇江北焦山)列开阵势,磨刀洗剑,静静地等着兀术经过。
兀术船在海上颠波连月,苦于找不到宋军的踪影,不能痛痛快快打一场水战,正遗憾万分,听说前面出现了宋军船队,不由得又惊又喜,惊的是居然有宋军不知死活,敢出现在前面,挡我去路,喜的是这下可以过一过打水战的瘾了。
于是指挥自己的船队,全速出击。
客观地说,兀术算得上宋朝的一个可怕敌人,其战场应变极快,骑兵战术使用精湛,论军事能力,堪可与历史上的任许多名将相媲美。
但要论水战,他在韩世忠面前就差得远了。
这一天,江面上旌旗遮日,喊杀连天,韩世忠亲披甲胄,手舞长枪,站在船头与金人交战。
双方战船互相冲锋,恶战将近了十合,韩老师给小学生兀术好好地上了一课,打得金兵全线溃退。
兀术这才知道碰上了硬钉子,派人向韩世忠表示自己愿把掳掠得来的全部财宝充当买路钱,请求韩世忠让出一条路。
兀术被打得有点懵了,他都没回过神来好好想想,自己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旦全军覆灭,那么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人家的了,人家又怎么会同意放行?
果然,请求遭到了韩世忠的坚拒。
可惜兀术智商低了一点,还没搞明白这个状况,执迷不悟,继续“请以名马献”,表示大批量进献宝驹名马。
在他看来,英雄必爱名马。
可是,韩世忠不接这个茬,兀术碰了一鼻子灰,满脸迷茫。
驻军维州的挞懒听说了兀术的窘境,特派遣悍将孛堇太一前来救援。
不日,太一孛堇出现在江北,兀术屯军在江南,形成对韩世忠的南北夹击之势。
韩世忠不慌不忙,将自己的大海舰一字摆开,泊在金山脚下,站在船头的健卒每人手持一条连接着利钩的大铁链,严阵以待。
第二日,“敌舟噪而前”,韩世忠的海舟左右一分,变阵为两队,从侧面攻击敌船,将士将铁链掷出,呼呼风响,气势凌厉,铁钩钩上船板,一齐发力,船翻无数。
然而,太一孛堇和兀术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局面的出现,他们两军交替上阵,轮流作战,一批战船落水,另一批战船补上,鱼死网破,作困兽斗。
现在两军的兵力对比是:八千宋兵对十万金兵。
战争从早上战到午后,局势似乎如兀术的预料,宋军体力渐渐不支,很多人气喘吁吁,东倒西歪。照此下去,兀术的车轮战术一旦得逞,宋军到最后将一败涂地。
中军战舰上的韩世忠看到了这一切,他清醒地认识到,如果不能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将金兵目下投入战斗的战船全部击沉,并利用战船的残骸布下一条防线,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他特意安排了一个人出场。
正在鏖战的宋兵们已筋疲力尽,他们只凭借着顽强的意志苦苦作战,而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惊天动地的鼓声。
当他们在厮杀的余暇里回过头来,看到了这样一幕场景:一个全副武装的女子,屹立在高高的楼船上,她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战鼓。而她,“亲执桴鼓”,正在奋力地击打着。
史书对这个女人的记载,只称“韩妻梁氏”。
而在民间传说里,她的名字叫做梁红玉,这个名字的知名度将远远超越其他时代的所有女英雄。
在认识韩世忠之前,梁红玉是“京口娼女”,在风尘中与韩世忠邂逅,“卜夜尽欢,深相结纳,资以金帛,约为夫妇”。(语见《宋人轶事汇编》)
妓女,是一项非常古老、非常低贱的职业。在很多人的眼里,干这行的人,都是些缺乏礼义廉耻的琐微生命体。
而黄天荡一战,梁红玉名留青史。
督战江中鼓乱鸣,乌珠晓勇亦心惊。
世间多少胭脂虎,但解花丛骇燕莺。
在当时的局势下,韩世忠实在是没有任何办法了,情急之下,他想出了这个办法,希望由一个女人来打破目前的僵局,由一个女人来为自己的军队打气。
如果说,这是一场足球比赛,那么,这个女人就是这场残酷比赛上的唯一足球宝贝。
于是,在这个午后,这个艳名满天下的女人竭尽全力地敲打着她面前的大鼓,鼓声回荡在天地之间,回荡在每一个宋军士兵的心中。
在鼓声的鼓舞下,宋军支撑着疲倦的身体,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以及必胜的信念,继续奋战。
金兵终于慌乱了,他们亲眼见证了奇迹的发生,这支疲惫不堪的宋军忽然重新奋起,一个个象服了兴奋剂似的,血红着眼玩起命来。
被巨大恐惧笼罩的金兵开始退却,他们的败局也就由此注定。
厮杀很快就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金兵全面崩盘,无数金兵要么被杀,要么自杀,要么淹死,要么被俘,兵员损失惨重。
兀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只得狼狈不堪地沿长江南岸向西遁逃,韩世忠挥军沿北岸围追堵截,两军且战且走,金兵最终被驱逐入了黄天荡(今江苏南京东北江边)之中。
黄天荡是建康(今江苏南京市)和镇江之间的一个大水湾,距镇江有八十余里,里边纵横三十余里,港汊纷乱,地形复杂,有且只有一个出入口。
韩世忠目送着最后的一名金兵从这个唯一的出入口入了黄天荡,知道大功告成了。
他吩咐将士们把所有的巨舰都聚集起来,堵在出入口,这就等于给装进了金人十万大军的黄天荡贴上了封条,把金人封死在里面。
在韩世忠看来,兀术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等着他的,只是清蒸或红烧的区别。
兀术为了摆脱鱼的命运,又气又恼,多次挣扎着要把这条封条撕开,可是每次都被撞得头破血流。
时值春末夏初,兀术困了二十多天,实在忍受不了蚊虫叮咬、水蒸日晒以及十万多人排出粪便的沤泡,决定采取行动。
兀术采取行动的具体形式,还是谈判。
在他看来,这是唯一获得生存机会的行动。
他派出一个使者,去找韩世忠,希望这位宋军统帅能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慷慨大度地给自己放行。
人不能愚蠢到这个程度,兀术这个表现,实在令人无语。
但除此之外,兀术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派出使者还不算,他本人亲自爬上船头,一个劲儿地请韩世忠出来谈谈,“祈请甚哀”。
韩世忠“酬答如响,时于所佩金瓶传酒纵饮示之”,站在船头高声道:“交还我两宫皇帝,恢复我国疆土,才能放你一命。”(“还我两宫,复我疆土,则可以相全。”)
这个事情,兀术哪里作得了主?一时语塞。
会谈就此谈崩。
此后,兀术又连接多次韩世忠出来聊聊,要说,聊聊就聊聊吧,可是他竟然神经短路,忘了自己是一个失败者的身份,一个劲地向胜利者韩世忠招降,这简直是找死!
韩世忠一句话不说,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射来,兀术吓得连滚带爬地跌入船舱,“亟弛去”,回去见了手下的将领就絮絮叨叨地说:“南蛮子乘船就象我们骑马一样灵活,能奈之何?”的确,韩世忠以海舟扼于江中,“乘风使篷,往来如飞”,对他而言,游戏才刚刚开始。
太一孛堇和兀术被困黄天荡,足足呆了四十八日。
清人赵翼的《黄天荡怀古》诗曰:
打岸狂涛卷白银,似闻桴鼓震江津。
归师独遏当强寇,兵气能扬到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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