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牧场
文 | 吕常明
(一)关山月
关山二字裹挟着战火意味,隐现着边关守军的影子,从南北朝木兰词的“关山度若飞”、徐陵的“关山三五月”,到李白的“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一直伴随长城明月的苍凉,缭绕着刀枪寒光战马嘶鸣。曾以为诗中所言关山是指阎良关山镇,与关山牧场是一个地方,很久才知道张冠李戴了。阎良关山镇位于临潼、渭南、蒲城、富平四县交界处,关山牧场在陕西宝鸡与甘肃交界的陇县关山乡, 二者除名字外,在地理上风马牛不相及。唯名称来源有点相似,都与古时候陕甘宁一带对交界区域通称为“关山”的习惯有关,也就是诗中所提的非特指地名的“关山”。
牧场与边境扯上,就蒙上了神秘。翻开古籍,希望找到这片土地的一点故事,最后又不得不失望地将书合上。除了那个叫秦非的人在这里为周王朝养马外,找不到任何惊动历史的故事,与处于同纬度的开封、洛阳等地简直无法相比,甚至与历史稀薄的阎良关山镇相比,都是扁平的。唯一能摆上历史台面的,就是秦人在这一带的草原上由畜牧业起步,历几百年几代人完成了向农耕业的转变,最后走向中原,一统天下。不过这也正是它了不起的地方,就如一位坚韧的母亲,默默托起了中国几千年的统一之基。只是这个过程非常缓慢,缓慢得让人觉察不到,如坐闷罐车上山,觉察不到上坡,一下车,已是山顶。
关山牧场这片地方,如恒河沙数,在培养出一支一统天下的队伍之后,便于史籍外隐姓埋名,默默地躲在西北一隅,像天空那轮明月,升起降落,看着历代王朝的起伏更迭一言不发,连那些目光锐利和思维敏感的诗人都没发现。诗人们饱含热情,大张旗鼓地将“关山”二字涂在纸上,拉进诗歌,并在中国诗歌史上以“关山月”三字牢牢地赋予其一席之地的原因,是与他们理想紧密结合在一起,令他们心潮起伏、激情澎拜的边关豪情和爱国热情,他们无暇或者没有意识去眷顾这块小地方。李白,杜甫,陆游,张籍,沈佺期等人,都有以《关山月》命名的诗,叙述边关将士思乡之情和离愁之苦,“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更是以一幅清冷苍茫的边塞月夜图,表达出戍边将士的思乡情怀。但诗中的“关山”不是具体的地理概念,与关山牧场无涉,只是与烽烟摇曳的边关相关的意象或名词。那块小小的地方如被母亲遗忘的孩子,被史官和文人们遗忘了。
但是,它没有遗忘历史,它以肥美的草原环境遗传着历史基因,历经周秦汉唐直到今天,依然在内地以独特的地理特征和物产而闻名, 成为奶源基地和旅游胜景。它以关山为名,将诗文中虚无的意象还原为具体地址,凭借独特的地理位置悄悄承继着部分文化信息,让人看到它就想到那些诗歌。听听那夹杂着浓重甘肃味道的口音,看看那郁郁葱葱的草原和树林,走近那些面容黝黑的朴实牧民,就如从兵马俑身上看到大秦帝国的大气磅礴一样。那些牧民与普通将士一起,默默地支撑着中华文明史。诗人们的诗词也因为反应了这些普通边将之苦深接地气而名垂青史,为人一唱三叹。我们可以在诗中读到对封建帝王驱民如蚁致使骨肉分离的谴责,可以读出对一将成名以致万骨枯的批评,然而拨开悲凉,我们也能听到边民们为了民族团结的呐喊,能感受到他们为了国家统一而甘愿血流沙场的精神。“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陆游在批评苟安于临安的南宋王朝时,也将人民希望北伐中原、收复失地的强烈愿望表达出来。这与“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视死如归相比,固然少了几分豪情,但渴望祖国统一的愿望如边关明月,即便时有阴云遮挡,偶有狂风吹拂,也总是若隐若现地飘在岁月之上,成为中华民族永久不变的追求,贯穿于中国历史。
合上书本,站在关山的草地边眺望,迎风听到战马嘶鸣依然。
(二)关山乡
我们早上七点从三原出发,十点多到达陇县城,然后一路向南,从三四百米海拔开始,在绿树葱笼的山间蜿蜒穿行20多公里,爬升到海拔2000来米,草原终于露出一角。景区服务中心后面横着一道山岭,如少女的面纱将脸遮住,盘山公路上车辆往复回旋。门票50元,特殊群体免费。此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翻过山岭是第一站驼铃谷,景区牌子上介绍说:“驼铃谷位于丝绸古道第一雄关关隘之侧,古时出行西域的马帮驼队翻越此关时常在此驻足小憩。人们为了祈求上苍护佑路途平安,解驼铃系在树上,风吹铃响绕山谷。驼铃谷由此得名。今为关山草原第一景。”这大概可以说明这里在历史上的地位,但“丝绸古道第一雄关”不知何所指。这一段路从山谷横过。左右两侧谷间绿草如茵,光滑似少女丰腴的胸部;坡上状如云朵的树木由下至上从稀变密,直接蓝天。山头拐角处有一红色花纲岩建筑,写着“汉关”二字。关于这一称呼,暂无史料可查。
再翻山便进入草原腹地,视野开阔起来。下面是草原,山顶是森林,草原比树林的海拔还低。在沣峪口秦岭分水岭和太白山2000多米的海拔上,都能看到草原一般的景色,称为高山草甸。这里地处陇县西南部,按气候带本不应出现草原,能有此景,应该是特殊地理环境培育的大面积高山草甸。所以,这里的草原与蒙古草原相比,就差了许多。来这里看草原不会失望,但想看到一望无际,注定会失望。因为这里的地貌为山间丘陵,丘陵上部是树木,山谷间才是草原,林木与草原交杂出现。虽有“小天山”之誉,但与天山草原相比,如蚂蚁对大象,差距不是一点。
道路在古砬塔遗址附近分成左右两条。右行约两公里有“关山假日酒店”,欲建成四星级宾馆,一半装修,一半开业。如果宾馆建成,排污将给草原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若将这一进程记录下来,将是一个非常完整的环境破坏过程标本。从宾馆前的水泥路上山翻过岭到三岔口的教马场,有游乐中心,建有游乐场、滑索、射箭等设施,一片喧嚣。左边那条路翻过岭也到这里。这算是第二站吧。
两条路汇合后,沿光滑的U形谷底向北约两公里,便到关山乡行政中心。乡镇府没有标志,只有座白色围墙的小院,是关山乡派出所,周末门关着。一片蒙古包(也是帆布帐篷)挤在三角区域,方的圆的,排列整齐,各家划地为牢,每家都起了名字,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就像内地的农家乐,只是主打着“蒙古包”这一特别旗号。牧民骑着摩托车往来,也有的开着汽车在飞驰。这里一小碗扯面15元,一个茶叶蛋2.5元,甚至3元,早餐一盘小菜12元,一小碗豆浆3.5元,一个花卷3.0元,而且菜的品种十分有限。主要是因为海拔高,不宜种植蔬菜庄稼,需从山下运来。意外的是,这里是产奶基地,却买不到袋装牛奶,根本没有。所以,来这儿玩儿最好还是备些食物。再往北两三公里到景区另一个出口,设卡收票,男女五六人一边说笑,一边拦车售票。这是S305公路,如此设卡收费,不知是否合法。午饭后,开车从关山乡西面水泥路上山,山顶是山楂、桦树及杂木组成的山林。回头可见关山乡西面草原的山谷间有一片湖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山那面一样的地貌,只是冷清了许多。
走在路上,不时有牧民热情地问骑马不,让我不得不找理由致歉,好像做了错事。在兵马俑主动问你的是要不要导游,在华山主动问的是要不要住宿,这里无一例外地是问骑马不。在跑马场与一位女牧民聊时才知道,这些牧民拉人骑马也是受管理的。马是个户的,谁家马谁家喂,由景区统一编号管理,游客在售票处买票后凭票骑马。客人骑谁家马给谁家票,马主凭票与景区每日结算,每张票景区抽20元。甲拉的客人买票后骑了乙的马,甲就挣不到钱了。最近的路线骑马十分钟,收费40元;路线长的,110元以上不等。还有租衣服照相、摆摊卖货的,应该都归景区管理。返回时在驼岭谷遇到一位土著老人,扬鞭赶着一群羊。我问他是自家羊?他口齿含混地说不是,是景区牧业公司的。这些基本反映出了景区的管理运营模式。这种管理本意是要使这里变得有序与统一,但过度追求可能就变成了无序,过度统一也造成了原生态文明状况的损伤与变形,伤失了其天然性。有时候,素面朝天的状况未尝无益于文明的发展。
这片偏僻的土地呈现的兴旺与热闹,让人感到一丝欣慰,说明它没有被人们完全忘记。只是此时的角度是旅游。当然这与它局限于偏隅而形成的单一草原文化因素遗传有关。现代文明与古老的草原文明在这里交汇碰撞,明显占了上峰。当地政府或牧民无论行为还是意识,都将靠放牧生存转变为靠旅游生存,是其由牧业民族变成农业民族之后,又一次生存方式的深刻变化。前一种变化是民族发展趋向强大的内在需求,现在的变化则表现出与各地景区十分相似的趋利性。这种趋利性,对于牧民来说是好事,但对于脆弱的草原生态来说,可能是灾难。随之而来的现代文明入侵造成的破坏,将使其得不偿失。
(三)关山夜
撩起门帘出来,夜色正浓,不辨东南西北。七月下旬,月已不上,繁星闪烁。北斗七星隐没,只是据猎户座的三颗星估计出了大致方向。
打了个寒噤。
这里海拔2000多米,昼夜温差大,白天穿短袖,晚上需棉衣。晚饭后天还没黑,凉意已重,抓绒及冲锋衣还是略显单薄,而在西安还穿短袖摇扇子。刚才还在烤松果和羊腿的房东已经回屋不再出来。欣赏草原秋夜的兴致被刀子般的风割得七零八落,我也早早进屋。所谓屋子,是帆布搭的高脚帐篷,内壁装饰了彩布,名曰“蒙古包”,在坡上草丛蜂箱般一字并排着十几个。有一两个里面是硬炕,称作农家土炕,其余的是架空的木板地铺,铺了海绵垫子。有二人间,三人间,二人间50元,40元也行。“蒙古包”保暖性很差,与游牧民族真正的毡房不可同日而语。被子也短小轻薄,盖住头露出脚,盖住脚露出肩,盖住中间露两头。身下开到最高档的电褥子只烘起一点热,上面还是冷气袭人。我像毛毛虫蜷缩着,朦朦胧胧睡不实,起来三四次,总感觉尿意不尽。
西面不远是关山乡行政中心。白天一排排车一队队人,吃饭的照相的溜达的,唱着叫着,翻天覆地;山坡上人与牛羊混杂,艳丽者摆形拍照,胆大者骑马驰骋。蒙古包中间歪头大嚼的,举杯猛灌的,似乎要把整个草原吞下去。现在,夜色像一支扫帚,拖过去后罩住一切,草原归于宁静,只有红色的某某烤全羊、某某宾馆等字样亮在夜的背景上一眨一眨,格外显眼。草原也累了,梦也做得深沉。偶尔有牛马的咀嚼声有节奏地隐隐响着,攸忽间又消失了,只剩下夜的声音。是的,夜是有声音的!又打一个寒噤。猛然想起一句诗,“天阶月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现在,牵牛织女星俯视着相拥而卧的多情男女,默默无语,也应该有着诸多无奈或羡慕。这里是宁静而稳重的,现代人又使它变得喧哗与轻浮。毋庸置疑,这样安静的夜绝对适合这样想象的,虽然少了月光。而只有这安静的夜晚,草原也才能在梦幻褪去后慢慢找回自己。
西面山后的夜空映着一圈光亮,那不是落日余晖,是不知来自何方的夜光。山脊在那光亮上划出一条弧线,树影在上面蚂蚁般隐隐绰绰,似动又似不动。夜色如镜,黑暗无边,却又映照出世间百态,映照出心底的纷乱与迷茫。想独自沿马路漫步,让紧张的脚步也悠闲一下,但双脚沉重,了无心情。只好站在坡上,让目光陷入无底的夜空。在这寒气逼人的静静的夜里,一切都那么遥远,一切都不可捉摸。地如盆天如盖,黑夜迷茫了我黑色的眼睛。露水摇入鞋子,凉凉的。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从秦以来,甚至先秦以降,这里的人平静地放牧,平静地老去,一代代人前仆后继地驱着牛羊,与青草同生共死。岁月就如今晚的夜,让人如此安详轻松,而又格外沉重。
母亲睡了。她今天坐车六七个小时,中午由于这里没有合口的饭凑合了,下午又拄拐走了不少路,远远超出了她的体力范围。白天有人对我说,他看到的都是朋友们结伴儿来的,只看到我是带妈来的,然后感叹孝与不孝。我向他表示了感谢。平常人等,齐家已难,修身不易,自己尽力,老人开心便好,无关孝与不孝。母亲半生在山里,来我这里才见了平原,草原根本没见过。所以当我之前说要带她看草原时,非常高兴,并一直期盼着,谁知她住院又耽搁许久。近期她可能要回老家,再不来机会更少。父亲奔波一生,从没迈出我们那个山沟,思之令人心痛,我不希望这种遗憾再次发生。抬头,星光闪烁。我想,父亲一定没有离我远去,他时刻在天空看着我,给我力量指我方向,那些闪烁的星星就是父亲慈祥的目光。将来,我也会化作一颗星星游走在夜空,悄悄俯视无奈的世事。只是,那时候不知道父亲母亲会在哪里了,所以便格外珍惜与母亲一起的日子。人生存在许多谜团和不可抗拒之力,我们都是世间一颗流星,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坠落何方。
第二天起来,阳光已铺满草原,牛羊影子拖得很长。牛羊们总是不停地吃,好像总也吃不饱,一吃就是几十个世纪。
(四)寻找秦源
走在这里,我脑海中始终闪现着一个王朝的影子。
当年骏马飞奔的场景里隐含着一个时代的开端,当时人们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在无意识地为历史的变革缓慢地积蓄力量。秦襄公加快了这个进程,嬴政的出现,则使这个缓慢的量变过程发生了质变。在后来的几千年中,秦文明如地下河流,这里隐没了,在咸阳冒出地面兴盛了一阵后,又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然后,复陷于沉寂。逢今盛世,它又在临潼突然将战争场面冒出来,而且阵容庞大,声势凶猛,令世界瞠目结舌。如果兵马俑在建国之前出土,那对秦王朝将是一场灭顶之灾,但它没有,它出头露面的时机掌握得很好。咸阳城使秦王朝扎根立足,创造出当时应有的兴盛,兵马俑则将秦王朝的毛孔丝毫毕现地展现在今天。秦人像幽灵一样,始终飘荡在中国历史的上空,没有远去。所以我想,要与中国古代文明对话,除了兵马俑,这里是不能不来的。我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丝遗迹,但放眼所及,太阳还是太阳,山也还是山,草场山林年年绿,那些散落在草间淡淡的遗迹与马蹄印一样已不复存在,如风般瞬间即逝。
我希望能从当地人口头找到一些历史细节,他们都无奈地摇摇头,说没有。既然他们不知道,我还是自己找吧。车轮缓缓地在水泥路上滚过。当年没有这样的条件,人与马都是在土路上行走,雨后与我们日常生活中走在泥路上的情景应该十分相似。这样悠闲地开着车,从景区南入口到了北入口,还是找不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只在路边有一块“古垃塔县遗址”的石碑,旁边的木牌上只说古垃塔是当地牧民为了免灾而用红色石块(即垃石)堆成的七层石塔,牧民们常来祈祷,后因地震坍塌,现仅存遗址。没有介绍“垃塔县”,对垃塔县只字未提。旁边用石块垒了一个圆圆的敖包,这是唯一具有草原特色的一处人文景观。
北面一处山谷名秦人谷,立有三个两米多高的塑像,谷口的像是半身,后面两个是全身,一男一女。我是第二天早上走时才去看的。三人的装束明显具有秦汉时期特点。这多少给了我一点历史感,但这是今人用树脂立的空心像,像的跟前土都是新的。平缓的草原上突然出现几个灰色塑像,不仅非常突兀,不伦不类,那灰白的色彩也极不协调,反而破坏了草原之美。西边的山洼间有几座破旧的土坯房,带着沧桑,夕阳西下时,上面冒着袅袅炊烟,如一个老者坐在那里。这或多或少反映出当年这里的土著居民们生活状态, 成为这里居住文明的化石。关山草原不大,牧民们没必要也无处去游牧,无需像游牧民族那样逐水草而居,很可能是定居,只牧不游,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游牧民族,称“牧业民族”倒还确切,就如医校毕业生没拿到执业资格证,处于牧与非牧之间。那些所谓的蒙古包,应该是今天配合旅游的喙头,非关习俗与土著遗风。现在居民局限于交通和本地资源,房子都是彩钢搭的简易房,已经不具有任何参考意义。由此推断,过去生活在这里的先民们应该与山下有着商品交换的。只是冬季雪后交通不便,才可能杀牛宰羊果腹,这与北方游牧民族生活方式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但与中原王朝的生活习俗差别不太大,这从当地人现在的生活方式上也能看出一二。秦始皇在赵国长大,受这里的影响更小。这里今天的“烤全羊”的招牌,是新疆维吾尔族的风俗,不知是土著生活方式的遗存,还是后来的引进。这里没有琴声,没有少数民族那蝶儿般姑娘身影,没有低翔起落的飞鹰,也没有奶疙瘩的味道,与游牧民族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现在能看到的最早记载,是西周初年秦人的先祖非子在汧渭之间为周王室饲牧养马,后来被封为食邑,后来又在不远的千河平原建立了诸侯国,开始步上政治舞台,但这并不代表秦人以前没有在这里生息。所以,这里的放牧史应该比先秦还要早,只是在史书中出现得比较晚。秦王朝之后,这里成为大汉天下的一部分,汉朝还凭借着陇山地区培养的良马,建立了强大的骑兵队伍,为汉武帝北伐匈奴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霍去病第一次率万余精骑出击匈奴,便是从此出陇西,沿祁连山直趋西北。万余骑兵,需要的保障马匹得将近三万。三万匹马,这是怎样一个数字和一支惊天动地的队伍!我站在山谷间北望,一际蓝天,白云朵朵,轻风拂面,那个惊天动地的场景只能在脑海中显现,甚至都想象不出是怎样的场景。唐朝时这里是天然的养马圈,朝廷专门设立了陇右牧马监专门管理。所以,至少到唐朝,这里还保持着放牧的传统。历经千年,放牧习俗未改,是由于冷兵器时代文明影响的作用还不够强大和迅速,无法穿透地理位置和气候筑起的围墙,这也决定了这里文明基因的单一。这也说明,一种文明的传承与发展与地理因素有很大关系。现代文明以过去几百倍的速度侵入,而且直接深入生存方式这样的深层次问题,一下子使让当地人眼花缭乱,文明走向难免发生偏移。
风里有淡淡的青草味和牛粪味,这是草原特有的气息。阳光下,牛马长长的影子拖在草地上,槽形谷地一条细细的溪流闪着时断时续的白光。茂盛的森林,圆润的山体,柔和的线条,广阔的草原,宽阔的山谷,构成这一带地貌的特征。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到它与关中的文化传承关系,但背后的文明变迁,却如谷底那条从南向北潺潺而去的小溪汇成青山倒映的饮马池一样,在秦岭脚下的关中大地汇出一汪清澈透明的文明盛世。那旁边的农家乐和临水帐篷,倒像是北漠与蜀地文明,分布在秦岭两侧。
飘浮在山谷上空赞颂草原美丽的歌曲,蕴含着少数民族的文化气息,那种气息不用现场看,听就能听到。但在这里,那歌曲似乎与草原有隔膜,难以完全融合。因为,这里的草原与天山、内蒙的草原有别,这决定了文化内容与走向也不尽相同。岁月悠悠,头顶那轮明月如期升起落下,照着这片土地,但它可能再也搞不明白这片土地究竟会走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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