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经常路过雁荡路南吕路口,会瞥见一幢西式洋房.楼下的石拱门旁有一竖牌,上书“中华职业教育社’。虽我从没进去过,不清楚是作为旧址的纪念还是现在仍有这“教育社”的机构,但我知道,这“中华职业教育社’就是民国早年黄炎培先生发起并创建的,现在木牌上的那一行行楷书字体,看得出依然是保留了黄炎培当年所题的墨迹字样。
黄炎培书法作品
中国民主革命家、著名教育家黄炎培先生应该是彻彻底底的上海人了。他老家江苏省川沙县(今上海市浦东新区)。一八七八年黄炎培出生在川沙镇的民居“内史第”沈宅。说起这“内史第’沈宅,可是大大的有名。多年前我曾专程到川沙镇游览过作为黄炎培故居—兰芬堂七十四弄一号的“内史第”。这是一座坐北朝南、占地约三百平方米的两层砖木结构院落,原为清咸丰九年(一八五九年)举人、内阁中书沈树墉的住宅。沈树墉是一位博学多才、能诗善画的学问鉴赏家。又是一位古籍、书画、金石碑帖的大收藏家。连文学家俞樾都都称他的收藏是“富甲东南’。其中最珍贵的是他于一八六三年所得的汉代熹平石经宋拓残片,原为“西怜八家’之一黄易收藏。上有翁方纲、毕沉、孙凋如、王念孙等名家题跋。沈树墉后又得孙承泽藏熹平石经残字,于是便在“内史第”内宅楼上专辟一室,名日“汉石经室”。有何绍基、赵之谦等书法家为之作题记。
黄炎培的童年及青少年读书时期,基本都在“内史第’的书房汉石经室度过。因为黄家与沈家有着非常密切的亲戚关系:黄炎培祖父黄典漠是沈树墉的姐夫,外祖父孟庆曾是沈的妹夫,而沈树谕之子沈肖韵又是黄炎培的姑父,黄家四代都居此屋。黄炎培出生于此,“汉石经室”的大量碑帖、典藏古籍以及近代中外名著.为他青少年时临帖读书提供了得夭独厚的条件。黄炎培十多岁时父母先后病段,虽然他九岁人私塾,儿时的识字做人受母亲的教育颇多,而对他影响最大的还是其姑父沈肖韵,黄炎培少时学问、道德以及爱国思想,多由其姑父引导。他写过一篇《题肖韵姑父遗像》诗,题记道:“川沙百年来文化中心,必推我姑父沈肖韵先生家,先生察承家学.器识文艺,为时推重,与物无许,对之如饮醇醒。甲午后.锐然以新知识授我后进。”由于阅读了大量的经史子集,熟谙诸多经典名篇,黄炎培二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二十三岁考人上海南洋公学特班,老师乃蔡元培、张元济等一流名家,同学中最知名的如李叔同等。但没多时南洋公学解散,他又应姑夫沈肖韵的函约,第一次参加了江南乡试,不料轻而易举地只此一次便中举了。
黄炎培虽然思想开明,接受新学,并不懈推行职业教育和民主革命,但他的旧学根底、八股文章以及书法功力都非常的深厚,这些主要得自其渊源家学的熏陶和他少年时的用功苦读。黄炎培的书法,用墨丰润,纵横自如,虽然其楷书也带有一点“馆阁体”之风,但略经变化,则巧拙相济.写得雍容雅逸而不俗。晚年黄炎培曾写过一本自述体的回忆录《八十年来》,书中详记了他少年时代在内史第的汉石经室读书情景,虽然没提临池摹帖之事,但汉石经室内大量的珍稀法帖、名碑宋拓一定使他如鱼得水、大开眼界,若非整日沉浸其中、经年累月地潜心研习探求,安能造就他那圆润刚劲、儒雅自然的独特书风?邹韬奋创办《生活》周刊时,“生活’两字即请黄炎培先生题写,他题后还分析道:“生’字有点倔强,敢于作艰苦奋斗;“活”字的“口”我将之放大了,说明大家有饭吃,也象征大家有话都可以说。
黄炎培书法作品
在民国期间黄炎培概不做官,由于他子女众多,所以一段时期他宁可“卖字疗贫”,也不愿接受当局的丰厚棒禄。他曾有一卖字润格的短文颇妙,云:
渊明不为五斗折腰去做官,我
乃肯为五斗折腰来作书。做官作书
何曾珠,但问意义之有无。做官不
以福民乃映民,此等官僚害子孙。
如我作书,言言皆己出;读我诗篇,
喜怒哀乐情洋溢;读我文章,嬉笑
怒骂可愈头风疾;有时写格言,使
人资傲惕。我今定价一联一幅一扇
米五斗。益人身与心,非徒栩我口。
还有一言,诸君谅禹。非我抬高身
价趋人前,无奈纸币膨胀不值钱。
这段话,既反映了他对世俗不满的愤慨,也显示了他作为读书人的独立高尚人格品性。
早在辛亥革命前,黄炎培由于办学宣传新思想而被当局以革命党罪名逮捕,本已被判为死罪,幸好在“斩决令”前一小时获保释后逃亡日本。次年又回国力、学、加入同盟会并积极拥护孙中山先生搞民主革命。据说北洋政府时曾两次电召他就任教育总长,他均坚辞不就。所以袁世凯曾无可奈何地送他八个字:“与官不做,遇事生风。”
不过,曾经一生拒不为官的黄炎培,至七十多岁时反而改变了初衷,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在周恩来总理的一再动员和说服之下,黄炎培先后就任了中央人民政府委员、政务院副总理和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等职。在此期间还有一则毛泽东向黄炎培借观王羲之的真迹帖本的故事在坊间流传甚广。据说毛泽东主席听说黄炎培珍藏有王羲之真迹秘本,就向黄炎培借阅,言明借期一个月。但借后不到一个月,黄炎培怕夜长梦多,就三番五次地打电话通过警卫员催问,询问主席看好了没有?
毛主席被问得不耐烦了,大为不悦:“不是讲好一个月吗? 到期不还,我失信。不到一个月催讨,他失信。谁失信都不好!” 后一个月到期,毛主席让警卫员将珍帖完璧归还了他。此事是否闹得彼此都不痛快,我们不得而知,但从这件事似乎也可看出,黄炎培“与官不做”的观念是改了,但“遇事生风”的脾性好像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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