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的感慨：杜甫最动情的一首诗，世事难料，恍如一梦

生命是一朵艳丽魅惑的花朵，从春到夏，由抽芽生叶，到初生蓓蕾，花朵盛放，再到凋零枯萎，落入尘土，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地走过一生。少年时光就是我们的生命里花朵盛放的最美丽的那一段时光。青春是如此的诱人，又是如此的短暂，当我们步入中年以后，常常就会有世事沧桑，人生似梦的恍惚之感。会回忆起已经逝去的青葱岁月，还有青葱岁月里的那些曾经与我们并肩走过人生里最灿烂时光的兄弟姐妹，知己好友。曾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天真烂漫自由自在的你们啊，数十载光阴悄然逝去，你们如今都在哪里，变作了什么模样，过着怎样的日子。

中年人的岁月里，回首过往总是能够轻易得撩动起心底里那根柔软的弦，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在古诗词里，对于青春的回首，对于人生的咏叹，是很多诗人钟爱的主题，也出现了不少千古名片，譬如今天我们要来看的这一首，诗圣老杜的《赠卫八处士》就是其中翘楚。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未及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这首诗写于唐朝的安史之乱期间，彼时战争已经开始了三年，诗人杜甫被贬华州，途经奉先县的时候，跟少年时期的挚友——隐士卫八重逢了。这时距离两人年少时分别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诗人此时都已是四十八岁的中年人了，而卫八也已经是一群孩子的父亲。两个年过半百的，分离二十几年的男人，在那样一个国家凋零，山河破碎，亲故多亡的时代背景里重逢，该是怎样一种悲喜交集的心情。这首感人至深的动情之作，就真实描述了当时两个人重聚会面的整个过程，把一幅乱世流离，世事难料，人生无常的悲欢画卷展示于我们眼前。

老杜作为我国古典诗歌的一个巅峰人物，他的诗歌风格我们都是烂熟于心了，但这一首叙事诗却与他的一贯风格有些不同。全诗呈现出一种魏晋风骨，分明可见陶渊明的气质。诗歌语言浑厚古朴，平实真切，而内在却又是波澜迭起，情感顿挫，显示出了作者超一流的驾驭能力。全诗看似记流水账般地平铺直述，将家长里短的琐碎一样一样记来，毫不经意仿佛信手走笔，实际却是层次井然，张弛有度，意蕴无穷，全诗由始至终贯穿了十足的张力，使情感在其中自由起承转合，变换跌宕。全诗不事雕琢，用白描手法平静随性地将这次重逢娓娓道来，令人倍感真实亲切，身临其境班的，为诗里的真情流露所感染，随着他们一起叹世事沧桑，人生无常，今日一聚，再见无期。

诗歌为七言古体，全诗一共是二十四句，可分为三个层次来理解。起首四句为第一层，中间十句是第二层，末尾十句就是第三层意思。第一个层次开篇就是一声感叹，少年时代的杜甫和卫八，以及一群挚友同学同游，那是一段最欢乐的时光。自从别后，一晃二十载光阴，这期间两个人就如同天上的参星与商星，各在天的一端，此出彼落，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行走，再也没有相遇过。那些年少欢乐的时光啊，就那样一去不复返回头。人到中年以后，对于昔年挚友各自天涯难聚首会尤为感触深切，一种孤独怅惘之情，沧桑苍凉之意，就由这一句展露无遗。

接下来第二句，情感陡变，二十载后战乱中骤然相逢，何其惊喜，诗人的欢乐情绪跃然纸上。今天是怎样一个幸运的日子啊，竟然与二十年不见的故友相见了。两个人一同站立于这满室灯烛火光之下，彼此相望，满目惊喜，这真是人生里最欢欣鼓舞的时刻，夫复何求。这一句洋溢着喜悦满怀，同时在灯烛柔光的映衬之下，又显出一种别样的温馨感动，加上首句对于世事无常，人生难聚的慨叹，以及而今国家动荡，人民流离的苦痛背景，这种喜悦之情就显得更为强烈，隐约却又含着一丝酸楚。

第二层共十句，两个半百之人，站于烛光之中彼此看到对方都已是鬓角斑白了，再也不复二十年前少年意气风发，唇红齿白的模样，叫人心内伤感，感叹青春岁月何其短暂。故人重聚，彼此惊喜的呼声让人一股暖流热了心肠，二十载岁月，期间多少悲欢离合，人生际遇，两个老友一坐下来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问起当年的一些挚友故人们，居然大半都已经死亡了，这更是叫人心内伤痛。

这四句紧承第一层的四句，描述的是两人见面之后的长话过往的情景，两个父亲聊着聊着，儿女们就出场了，接着六句。怎么能想得到过了二十年重新又登上了老友卫八的厅堂啊，遥想当年分别的时候，卫八还是一个未婚的少年郎，如今却是儿女成群了。这些孩子见到父亲的老友也是非常高兴，恭恭敬敬地问候着诗人，嘘寒问暖，整个家里一派其乐融融的光景。这六句的情绪又是一变，从上四句的哀痛苍凉转为欢乐祥和，孩子们青春洋溢的笑脸和话语，打破了悲伤的气氛，使得整个屋子迅速升温，这样就到了第三层意思，又是十句。

年轻人们正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跟客人高兴地交谈着，主人就叫唤着他们赶紧的去准备酒宴饭菜来款待故友。孩子们一听就纷纷动起来了，有的冒着春夜的寒雨去屋外的菜地剪摘春韭，有的去后厨准备黄粱米饭，一时间整个家里都变得热闹起来了，这场景真是让人倍感温暖。酒菜准备好了，孩子们就留下两个男人坐在桌边举杯对饮，酒一入喉人就变兴奋起来，二十年了，如今一夕重逢，这是何等庆幸的事情，怎能不一醉方休呢。于是两个固有一杯接一杯的喝起来，酒逢知己，千杯都不会醉的。此景此情，两个中年男人都是心内奔腾着一腔热流。

夜正浓，两个人把酒畅饮，一醉开怀，那些前尘过往，离合悲欢，都在酒里散去，只有眼前这欢乐温馨的烛光里，两张老去的旧颜和二十年来从未改变的情谊如此真切。可这欢乐的相聚最终也不过只一个夜晚而已，当明日的晨光来临时刻，两个人又将如天上的参星与商星一样，各自天涯。尾句再次回归苍凉怅惘的情绪，想到明天一别，又是山长水阔，世事茫茫，两人都已经是风霜半百之人了，这一去还能有再相见的机会吗？人生是如此的无奈，顿时就让人感到一种深沉的痛楚与茫然。全诗就在这样一片苍凉无奈的叹息声里结束，整个重逢的故事恍如一梦，从此别去，又将各自在乱世沧桑里奔走自己的人生。

杜甫是中国最伟大的诗人之一，他对于诗歌的登峰造极的驾驭能力在这首七言古体里也是表现得相当明显。全诗皆是采用白描手法，平实叙事，毫无刻意雕琢地就将一幅战乱中故人重逢图景层次分明地生动再现，让人读之仿佛身临其境，深深地沉浸在主人公们的离合悲欢里不能自拔。一首优秀的诗歌，就是能够引起各种经历各种身份各个时代的不同的人的广泛情感共鸣，就这一点来说，本诗无疑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