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北方的雪到底意味着什么?代表着北方的冬天,北方的浪漫,还是我一直潜存于内心始终都不敢提及却不敢忘却的北方的情怀?
我爱北方,爱北方的干脆彻底,爱北方棱角分明的春夏秋冬:爱它春天的生气勃勃、秋天的落寞萧瑟,爱它夏天的狂躁热烈,冬天的千里冰封。
我无意于用北方来贬低南方。事实上,我也爱南方,爱一直在包容我还将一直包容我的南方;我也爱南方人,爱一直在包容我还将一直包容我的南方人。南方,如我想象中的细腻柔软,却也有我未曾想到的宽容大方。有时候我突然想,冥冥之中,也许自我填写大学志愿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一个从来没有想过南方的北方人 与距离家乡千里之外的南方,与素昧平生的南方人之间有着再也割不断的情缘。我把最后的青春留给了南方,我把最后的纯真留给了相遇在南方的我们。
我把最后的美好留给了南方,却把最深沉的思念留在了北方。我爱南方,爱中含着满满的感激和欣赏;我爱北方,这种爱里没有感激,没有仰慕,只是亲情,只是自初落地、初次睁开眼时就已确定了的依恋。
这个世界上太多的东西都会变,哪怕是感情。爱情如稀薄而美好的彩泡,却也终会被空气中细小的尘土所击破;友情如纯净淡然的一杯白水,却终究也会被岁月染上各种颜料,变了颜色,变了味道。可是依恋不会变,第一眼却确定了的依恋不会变。这样的依恋就像是风雨中永恒立着的一把伞,就像是孤独中永远亮着的一盏灯。这样的依恋存于心,渗于情,不会被岁月所掩埋,不会被人性的黑暗所埋葬。
我爱南方,是感激,是欣赏;我爱北方,是依赖,是深情。
北方人深爱北方,南方人深爱南方,这样的爱不缘于北方南方哪个比哪个美,哪个比哪个富裕,不缘于北方的粗犷南方的细腻,也不缘于北方的白雪浪漫、南方的水秀山青,只是缘于纯天然的培养之情。母亲赋予了我生命,北方教会了我生活。北方让我有了北方的性格,北方让我学会了纯洁、彻底,学会了守候孑然一身的孤独。
于是,我渐渐明白,雪是身处南方的我害怕提起却又总是想起的北方情怀。
小时候,或者说大学之前,我完完全全的属于北方,北方完完全全的属于我。我见证了每一年冬天的初雪,见证了每一年冬天的最大的雪、见证了每一天冬末雪的谢幕,也见证了冰天雪地中艰难跋涉的北方人们又是怎样享受这难得的浪漫与纯洁。也许,雪的存在,也让被尘世沾染了的我们,在一年最疲惫的时候,迎来了久违的休闲。
北方人之依恋雪,就如南方人依恋温暖,中国人依恋长城。
南方的朋友总向我倾诉,说没有雪的南方的冬天时那么的不完整。其实我想说,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不管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只要人在故乡,家乡的春夏秋冬不管以怎样的习惯变换,都是完整的。不管怎么样,南方人居于南方,居于家乡,便亲眼见证了记忆中、现实中家乡的每一次悸动,每一次的不变与万变。而我的北方呢,我的北方还在默默的变换,而我,却已不在我的北方。
我已不在我的北方。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的北方已经抛弃了我,还是它误以为我抛弃了我的北方?我再也没有机会见证我的北方在秋天萧瑟的枯黄中慢慢的变为冬天纯洁的模样,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北方的初雪--懵懂而又羞涩的初雪。每年短暂的相逢,我抚摸着历经岁月已遍体鳞伤的我的北方,突然有种过客的凄凉感。
12个月中仅有2个月的相见,动辄4、5个月的分离,真的让我变成了你的过客?
不,北方,请你相信,不管过了多久,我都是你抚育长大的那个我,我永远不会也不愿成为你的过客。我没有过客的坦然,我深知你为每一寸江山所付出的代价,我有过客没有的对你亘古不变的爱。我爱你,不管你有没有雪,不管你有没有融天地于一纯净的浪漫。
我纵情于难得的冰天雪地,只是为了让你记起我,只是为了让你相信任凭岁月改变了什么,在你的怀抱里,我永远都是那个天真烂漫、一尘不染的孩子。北方啊,我是你的孩子。
北方啊,请不要抛下我,你承载着我的一切--我的童年、我的记忆、我的性格、我的未来、我深爱的一辈子都在守候着你一辈子都在等待着我的父母。
父母、记忆、依恋、雪花,是维系你和我的全部,也是我人生的全部。我用我的全部来思念你,北方啊,我用我的全部来联结你我的关系。
我记忆中的北方、思念中的北方,与雪与我的父母紧紧的联系在一起。大雪封山,被冰所覆盖的陡坡,在陡坡中摔倒又爬起的父母和我,这是我童年中最常出现的片段,也是记忆中最让我不能释怀的美好;透过窗花看雪,窗外的白雪仿佛被窗花染上了难得的热烈的红色,窗内的父母忙来忙去的快乐着,一点点的填充着越来越丰富的年夜饭,这是我生活中每年一次的珍贵的聚会,也是身处南方的我借以怀念北方的依托。
如此,我爱雪,因为它承载了我生命中一切美好的故事和细小的感动,因为它是我北方的雪,因为它代表了我心心念念的北方。
如此,我爱北方,我的一切都属于北方,北方给了我美好的从前,所以我决定把我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也交付给他。因为我坚信,我的北方会无限的包容我--飞黄腾达或是一无所有。
我感激南方,却终究不懂得南方冬天额温暖与温情,就像南方人渴望北方的雪,却不懂得雪中的故事,不懂得这雪与北方的我所具有的等同于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