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归园田居》：语言平淡自然，表明自己与世俗决裂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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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的归隐是他的觉醒，是他与黑暗现实决裂的一种方式。明乎此，我们对《归园田居》一诗的诗意及其价值就比较容易把握了。

陶渊明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ài）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全诗大致可分为三个部分。头四句是第一部分，述心身（天性与出仕）之间的矛盾。也就是《归去来兮辞》里所说的“既自以心为形役”的矛盾。首句的“俗”字，并非指一般的世俗社会，而是特指颓败的世风和肮脏的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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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与次句的“丘山”的天然真趣形成了浊与清、丑与美、恶与善、伪与真的强烈对比。两句分别从厌俗和爱丘山着笔，互相映衬，最终落实到“爱丘山”上，从而突出作者爱清、爱美、爱善、爱真的志趣，体现出诗人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风亮节。第三句的“误”字，是作者依据“爱丘山”这杆标尺，对自己以往失足仕途作深刻的反省。“尘网”一词，是首句“俗”字的具体化，“网”字下得极好，既加深了作者对浊、丑、恶、伪的憎恶之情，又为下文以“鱼”、“鸟”作比预先着了底色。第四句的“三十年”，乃是十的夸大之词，以极言时间之久长，加重上句“误”字的分量，加强追侮莫及的心情。三、四两句是从反面衬映“性本爱丘山”。这样，作者在这一部分陈述心身之间矛盾的本意，在于从正（一、二两句）反（三、四两句）两方面突出自己的爱憎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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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这一部分可说是全诗的基调，下面的内容都由此生发。

五、六两句是诗的第二部分，追叙失足仕途期间急切思归之情。鸟、鱼乃园林丘山固有之物，乃归隐后日常生活中的伴侣。以鸟、鱼作比，是与诗意相交融的精心之思。在结构上，它不仅与前面的“尘网”相呼应，也为后文的“樊笼”设下了暗线。故这一部分在达情方面，是出仕与归隐的转折；在结构上，则是承上联下的纽带。“开荒南野际”以下是第三部分，写田园生活的情景。其中对田园景象的描绘是第一部分“丘山”的具体化。这一部分每两句构成一个层次。第一层次是写躬耕南亩的决心。从时间顺序上看，两句当是倒装结构。这固然是出于协韵的需要，但也可看作是诗人在强调躬耕南亩的决心一一早在归隐之前就有了开荒务农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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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拙”一词，表面上是自谦，实质上是对“俗”的尖锐讽刺与否定。从诗人本身来说，“守拙”就是返朴归真，就是“爱丘山”天性再见（曾一度误入迷途）。

第二层次是写归隐后拥有的产业。“方宅”的“方”，作傍解。十余亩土地，八九间草屋，对故彭泽令来说，产业小得可怜。家不中赏，衣食须自力更生，但这比在官场中与人争秩禄要干净得多，心安得多，故虽苦亦甜。生活其间，宁静而闲适，故虽陋亦甘。第三层次是描绘乡居的环境。轻墨淡彩，勾画出了一幅竹篱茅舍，红绿交映，春花秋实的“乡居野趣图”。桃李争艳于春，榆柳凝碧于夏；前有桃李，后有榆柳，这是一个四季皆洋溢着生机、环居长驻春意的环境，与喧嚣的“俗”境相比，不窗神仙的境界，是美的凝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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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层次是远眺中的远景。“暧暖”一词，写出了轻烟淡雾迷漫飘忽下的乡村似隐似现的查远景象。描绘逼真，极富诗意；“依依”一词，画出了炊烟袅袅中的乡村的安闲景象，亲切有味。第五层次是近听中的近景，把农村的固有动物鸡、狗写得生气勃勃、自由自在。四、五两个层次分别从视觉和听觉两个角度落笔，前者静中寓动，后者动中显静，笔法错落有致，台起来，生动而形象地描绘出了乡居中寥远、宁静、平和、安闲的景象和气氛。宋魏庆之《诗人玉屑》引苏东坡评这四句诗的艺术特色说：“才意高远，造语精到如此，如大匠运斤，无斧凿痕。不知者疲精力至死不悟。”这个评价是允当的。第六层次是抒写归用后明净洞澈的心境和与世无争、自得其乐的心情。“虚室”一词语意双关，既指住室空无一人，也指自己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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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杂”和“余闲”相对照，前者指“俗”境的恶习邪氛，后者指田园的乡趣。憎爱之情、世俗我清的意念、绝意仕途的心境，从中得到更深刻的体现。最后一个层次是收结全诗。结构上，“樊笼”句与上面的鸟、鱼相呼应，“复得”句与首二句相缩合，使全诗的章法虽转承起伏，变化多端，却又一脉相通，体现出作者构思的缜密。在表情上，这两句集中提炼出了全诗每一笔触旨在表现的那种如鱼得水、如鸟脱罗的喜悦之情。

这首诗语言平淡自然，风格质朴清新。这是由诗的内容所决定的。陶渊明描写乡居生活的诗作，乃是他喜悦心情的自然流露，无须在文字上刻意求工。他不是不能字斟句酌，在那些“金刚怒目”式的作品里，他锤炼词语之往往令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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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把田园生活描绘得那样洁净淳朴，亲切可爱，是作者有意无意地要以此反衬出世俗喧嚣、官场纷争的丑恶，从而表明自己毅然与世俗决裂的原因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