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立
应散文评论家楚些兄邀约,晨7时从珠海乘高铁出发,辗转信阳,酷暑中近夜半到达大别山深处的黄檗山,当地写作黄柏山。一路车马,到时夜深,山中停电,大好。楚些兄有酒意,吆文友三人:杨永康、黄土路、我,夜间去看唐朝银杏树。
山中一片漆黑,头顶一派星空的原野,星宿海,古人的词语不欺负人,我们借此重返了童年的故乡。
最使我惊讶的是,那满山谷的萤火虫,有亿万只,在草丛,在毛竹林,在溪流的淙淙声里,飘逸、荡出,这暗沉的、浓烈的,如万古的长夜,如童话之夜,一切的劳顿,只这一山谷的萤火就足以补偿。
我们走着,步步星宿步步萤火,好像在我们行进的山道上前前后后挂着灯笼。
山中两夜,夜间访问的银杏,我们四人合围的唐朝的银杏,天明看,竟在法眼寺的山门旁。
此寺名头大,就是无念禅师开山,袁宏道写下《黄檗创建法眼寺记》的那座寺,袁宏道说“余见天下衲子多矣,……然求苦参密究,具宗门知见者,如吾友无念禅师实近日海内之优昙也”“白棒藤条明见性,萝卜白菜悟真经”。禅非一枝花就取自黄檗无念禅师之说。明代四大高僧之一憨山在《本住法颂寿念师八十》中评价无念:“比来宗门寥落,野干乱鸣,殆不堪听。所幸(无念)老师踞窟狮子,虽全身未露而爪牙无敢撄者。”而万历二十八年(1600)冬,李贽在麻城遭到封建卫道士们的迫害,冬天骑一毛驴,避难黄檗山法眼寺,在花潭书院讲学,这是李贽晚年最快乐的日子。翌年春,李贽赴通州时无念又派弟子常庸陪护,可惜卓吾老人在狱中一把剃刀,为坚持真理自刎。无念和尚痛否?在法眼寺旁,又想问,这民族痛否?异质的李贽生前,哪片土收留过他?我感恩这中原,这黄檗山,心里说“谢谢了”。
黄檗山两夜,一夜萤火、银杏,再夜,与友人谈话至夜半,从山下舍车步行回李贽书院、法眼寺旁的花潭客舍,随行随卧,卧则纵论山水文章,依稀记得一些:
山水散文,就是人与山水的相乘。山水散文,就是以文字为媒介,模山范水,尊重山水伦理,敬畏生命自然。
次日的散文论坛上,我从六个方面梳理了山水传统在过去文本中的表现:比德山水;移情山水,寄情山水;模山范水;山水不在胸次外;文化山水;标签山水。最后从纵的继承与横的借鉴来谈当代山水散文的重建问题。
对一位写山水散文的当代作家来说,在虔敬和专注的价值观之外,应从东西方的各种思想资源中获得营养,以自然为镜,敬畏生命、崇尚自然,以谦卑之心,尊重自然,这样,当代山水散文才可能真正有灵性有诗意有精神厚度地呈现。
山中两夜三日,还得诗数首,算是写给散文的注脚,算是为黄檗山之行留下的逗号。
本文刊登于2019年8月8日12版河南日报中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