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方为好男儿”,韩琦的这句名言,令大家对于此人充满鄙视,对于宋王朝的重文轻武感到叹息。
但是近些年来,又有人为韩琦洗地,说这句话是在特殊环境下所说。被韩琦诛杀的焦用,也是死于贪污军饷。
后青旧部曲焦用押兵过定州,青留用饮酒,而卒徒因诉请给不整,魏公命擒焦用,欲诛之。青闻而趋就客次救之。魏公不召,青出立于子阶之下,恳魏公曰:“焦用有军功,好儿。”魏公曰:“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立青而面诛之。青甚战灼,久之,或曰:“总管立久。”青乃敢退,盖惧并诛也。——《默记》
一查记载,好像确实是如此。焦用【请给不整】,贪污军款,其部下不堪忍受而告发,焦用因此被处死。
又据《宋史·韩琦传》:
【初,定州兵狃平贝州功,需赏赉,出怨语,至欲噪城下。琦闻之,以为不治且乱,用军制勒习,诛其尤无良者。士死攻战,则赏赙其家,籍其孤嫠继禀之,威恩并行。又仿古三阵法,日月训齐之,由是中山兵精劲冠河朔。】
韩琦吹于是声称:整个事件中,韩琦这位东华门外带花的进士扮演的是揭露贪官明正典刑的青天。处决焦用是韩琦在整顿定州军队的军纪的一步。这妥妥的正能量。至于狄青,扮演的却是个贪污犯求情的小丑。
这些言论,是不是有道理呢?笔者认为,需要就整个历史大背景来考虑。韩琦本传吹捧韩琦,说【中山兵精劲冠河朔】,看起来是很厉害。本传专美也不能乱写,想必韩琦治理下的定州,军队确实比河朔其他州要强一些。
但是需要考虑到一点——这时候宋辽已经议和了,大环境下,整个河朔的军队没有作战需求,都是处于衰退状态的。更因为更戍法的衰败,韩琦哪怕把军队练得再好,也无非是可以维护下当地的治安。焦用喝兵血,是显然的事情。而狄青【盖惧并诛】,证明狄青似乎也不干净。可是,狄青战功赫赫,焦用也【有军功】,克扣军饷之徒,如何能使得麾下士兵心服呢?会不会有隐情?其实很简单,克扣军饷,在整个河朔地区都是常态。因为宋辽议和,导致朝廷给予河朔地区的军事拨款大为缩减,当地的文武官吏们如果不挪用军费,就无以为生,而下层的士兵,往往就只能空闲时间做耕佣杂活,贴补家用,才能维持生存。这在当时的河朔是不言自明的潜规则。毋庸置疑,韩琦也是喝兵血的一员,因为韩琦本人在定州并没有像明朝的海瑞那样家徒四壁。
然而此时正当庆历新政失败,韩琦出知定州并兼安抚使,他又需要政绩来使得自己能回到中央。焦用贪墨军饷,属于潜规则之内的事情,即便有人告发,亦可杀可不杀。焦用是狄青旧部,军功必然也是之前抵御西夏时所立,而非在定州平定贝州兵变时立下。西北战线事关国家命脉,朝廷拨款较为充足,想必狄青、焦用在西北必然没有贪墨军饷之行为,才能得士卒爱戴,立下战功;到河朔之后迫于大环境如此,不得已而已,韩琦本人同样绝不可能干净。
但是既然出了事,韩琦便决然杀死焦用来顶缸,一是怕把自己牵出来,二是要树立自己的威望和政绩。狄青其实本是韩琦的嫡系,曾经在韩琦范仲淹发生战略冲突时,抓捕执行范仲淹战略的刘沪。但他发现韩琦如此狠辣之后,【青乃敢退,盖惧并诛】。他为什么作为韩琦嫡系,竟然害怕韩琦连自己一起杀呢?
(李)勣欲与其婿京兆杜怀恭偕行,以求勋效。怀恭辞以贫,赡之;复辞以无奴马,又瞻之。怀恭辞穷,乃亡匿岐阳山中,谓人曰:“公欲以我立法耳。”闻之,勣流涕曰:“杜郎疏放,此或有之。”乃止。
唐初的这个案例,也许能作为很好的类比。李勣征讨高丽,想要让自己的女婿杜怀恭同行,杜怀恭害怕李勣是要杀自己立威,竟然逃跑了。因为古代出征时,往往要杀人立威,如果是自己的亲人、嫡系,效果就更好了。
狄青实在太了解韩琦的冷酷狠辣,所以才害怕韩琦连自己一起杀掉顶缸。
韩琦在定州整顿兵备,然而河朔的军队再整顿,也不过那样,只是能为韩琦回归中央提供政绩而已。韩琦为此杀害自己的老部下焦用,纵其凶威,正能量何来?还放出【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这样的重文轻武狂言,只是显出韩琦人格的可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