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翟晓洁
以前有朋友曾问我，谁是汉武帝最爱的女人？我总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李夫人。
尽管李夫人英年早逝，但相对汉武帝的其他女人来说，她的结局算是最好的。
其实说起李夫人，大家都不会陌生，我们形容女人漂亮时，常常用到“倾国倾城”、“绝世佳人”都是源自于她。
那时汉武帝已有些年岁，曾宠冠一时的皇后卫子夫早已年老色衰，成为了昨日黄花。偌大的后宫冲眼望去，竟无一个可心的人。实在寂寥寡欢时，武帝会到姐姐平阳公主家中做客，喝酒听歌，畅叙家常。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一日，当汉武帝在姐姐家中听到这支优柔飘渺的歌曲时，好奇地问：“世上真有这样的佳人吗？”
正在唱歌的李延年突然停住了妙音，回答道：“有，这歌唱的正是我妹妹。”
过了一会儿，汉武帝见到一位衣着白纱、轻盈曼妙、眉是春山、眼如秋水的女子向他款款走近，他愣了好一会儿，好似身边万物都颓败成了灰黑色，唯有眼前的美人如天外飞仙，成为他眼中的唯一色彩。
初见，已动心。他将她带入皇宫，封为“夫人”。
武帝一向多情，此前，他对陈阿娇许下“金屋藏娇”的诺言，对卫子夫宠冠后宫恩及家人；他也一向薄情，陈阿娇被废冷落长门宫，卫子夫流失了妍丽连面圣都成奢望。武帝的爱情来得猛烈，走得亦匆然。爱时只有深爱，不爱时就彻底不爱。李夫人的出现，适时填补了汉武帝情感的空白，很快便成为宠妃，还生下了一个皇子，就是后来的昌邑王刘髆。
可惜红颜命薄，入宫不过短短几年，正是新承恩泽时的李夫人突然一病不起。病情严重时，汉武帝前去探望，李夫人用被子蒙住脸，不愿相见。她躲在被中嘤嘤细语道：“臣妾卧病已久，形貌尽毁，实在不敢面见皇上。”
汉武帝心痛不已，央求让他看一看。李夫人哭着说：“臣妾没有化妆修饰，实在不能素颜见皇上。”汉武帝又说，只要能他见上一面，就即可赏赐千金，还封她兄弟做官。李夫人却依旧坚持，武帝见状，亲自揭开被子，李夫人赶紧转身向内，掩面而泣。
任凭汉武帝再三请求，李夫人就是坚持不肯露面。她鼓起全身心的执着，终于消磨掉了皇帝全部的耐心。最终汉武帝怏怏不乐，拂袖而去。
前来探病的姐妹知道此事，问李夫人：“你想要将兄长和皇子托付给皇上，为什么不当面跟他说呢？”李夫人竟然回答：“正是因为有托付之忧，所以我更不能和皇上见面。我出身微寒，皇上之所以喜欢我，无非因为我的容貌。大凡以色事人，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如今我已病入膏肓，若让他见到我如此衰败的容貌，必然心生嫌恶，避之不及，又怎会在我死后善待我的亲人呢？”
李夫人虽然并无什么才学，但是对汉武帝的心理却把握得相当到位。后宫从来莺飞蝶舞、美女如云，乱花渐欲迷人眼，皇帝多情本属自然，寡义更是稀疏平常。她亦清楚自己的处境。
而那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本是战国时期吕不韦劝说华阳夫人的论断，千百年来被无数人引用，又被无数人证实，成为概述男女情谊的真理。
李夫人去世，引惹汉武帝无限的伤感，他将这种天人永隔的悲情幻化为绵延的诗性，为她做了一首《落叶哀蝉曲》：
罗袂兮无声，玉墀兮尘生。
虚房冷而寂寞，落叶依于重扃。
望彼美之女兮，安得感余心之未宁？
夏蝉无声，宫殿积满埃尘。繁华的宫殿寂寥冷静，落叶飘飘而下层层堆叠。曾经那个美好的你已然不在，叫我如何心安？
失去李夫人后，汉武帝果然爱意渐浓、思念更甚。他让画师描绘出李夫人的画像，挂在寝宫日夜缅怀，以解相思之苦。有一次，汉武帝梦见李夫人袅袅娜娜地朝自己走来，将一个信物递到自己手中，说：“这是蘅芜香。”武帝醒来，果真闻到一缕奇香，为纪念那晚的梦境，他将做梦的房间命名为“遗芳梦室”。
思念太甚，汉武帝甚至找来一个方士在宫中招魂，只为和李夫人见上一面。夜晚，方士点上蜡烛，请皇帝在帐帷里观望。烛光摇曳中，汉武帝仿似真的见到李夫人翩然而来，又倏然而去，途经他的目光，只做短暂的停留。汉武帝看得发了呆：“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来迟。”（又来了个成语：姗姗来迟）后世有人考证出，当时方士不过在白纸上剪出李夫人的侧形，利用影子，表演了一场李夫人魂魄归来的好戏。
戏码虽不高明，却让世人洞察了汉武帝的真心。或许，这所谓的真心中，也藏有一些虚无。那个你得不到望不着的人，隔着此生抵达不到的距离，所以你会不自觉地将她想象得完美无缺，再放眼身旁的女人，个个都是俗不可耐，未有可取。殊不知，此时你心底最美好的她，早已不是那个真实的她，而是一尊你凭借想象力塑造的偶像。
爱情的世界里，最珍贵的就是想象力。
而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情，从来都需要死亡来证明。早逝者才永葆了青春，而生者只得任由年岁肆意侵蚀，目光不再清澈，眼神丧失纯真，额头浮现皱痕，脸色失掉红润，见了就让人厌恶，爱意也自然被慢慢消磨了。所以那个英年早逝的李夫人，武帝永远记取了她最美的模样。
我们纵观整个西汉朝代，发现有两段人才辈出的时代。一个是开国皇帝刘邦当权的汉初，当时涌现了一大批彪炳千古的文臣武将；另一个就是汉武帝时期，文有公孙弘、汲黯、董仲舒、窦婴、主父偃、东方朔、司马相如、司马迁，武有卫青、霍去病、李广、李陵，济济人才推动这一时期国家的经济、政治、军事等各方面都达到了极其繁盛的状态。
至于汉武帝本人，一般我们习惯用“雄才大略”来形容他。可“雄才大略”却常常是一把双刃剑，它不仅代表非凡的才智、谋略、雄心和抱负，还从侧面反映了他的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汉武帝认识到自己多年来征伐不绝、劳民伤财，给普天民众带来了深重灾难，在晚年时发布《轮台罪己诏》，将自己的过失置于天下舆论中心。
王立群老师在《百家讲坛》中归纳了汉武帝在位的50多年里开创了六个第一：第一个用儒家学说统一思想的皇帝，第一个创立太学培养人才的皇帝，第一个大力拓展疆土的皇帝，第一个开通西域的皇帝，第一个以皇帝年号来纪元的皇帝，第一个用罪己诏形式进行自我批评的皇帝。
有时，政治雄心和情爱经历是成正比的。汉武帝一生功绩赫赫，其感情生活同样精彩纷呈。只是从他的第一位皇后陈阿娇到最后一个女人钩弋夫人，一一细查来，几乎无人善终。陈阿娇因巫蛊失宠，被囚长门宫，郁郁而终；卫子夫逐渐被冷落，后在太子刘据被诬的事件中，难以自明，自缢身亡；钩弋夫人生下刘弗陵后，汉武帝有意立其子为太子，最终去母留子，命人杀掉了年岁尚轻的钩弋夫人。唯独这位李夫人算是结局最好的了，她死后武帝一直念念不忘。到汉武帝去世时，因当时卫皇后已被废，由李夫人配祭汉武帝宗庙，追加尊号为孝武皇后。
爱情的世界里，主动抽身离开的那个，才是永远的胜者。被动者，只能伫立原地，静等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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