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了看《好了歌》,略有所思,现今写来,浅薄之处,多指教。
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一)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甲戌侧批:宁、荣未有之先。】
解:批语“宁荣未有之先”;宁荣二府旧宅在金陵石头城,在《红楼梦》正文开始之前拥有更加辉煌、煊赫的时刻,富贵繁华远胜于在神京的宁荣二府时期。 红楼梦开篇之时,四大家族已经衰败,人丁凋落;贾府收拾骨肉,收养林黛玉、庇护妙玉、湘云;把梨香院拨给薛宝钗一家住;贾元春得宠封妃后,贾府又辉煌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是《红楼梦》的故事。
“未有”的繁荣:
1.笏满床。在朝为官的人很多;即贾源、贾演一辈,贾母年轻时见过贾府最昌盛的时候,也经历过贾府第一次的衰败,而后她培养元春,又给贾府换来了生机;第二代,贾代善、贾代化直接袭官,而后的子孙更是没有一个考上科举,全是世袭,靠着祖荫和裙带关系过生活。这也是贾政为什么要贾宝玉考科举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重振家门。
2.两处宅邸。宁国府和荣国府在金陵还有一处旧宅,京都的两府是后来“敕造”的,
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酷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里象个衰败之家?”
冷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
冷子兴所言“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说的就是“笏满床”的情景。
这里要注意到一个问题,老宅是在金陵(南京),新宅在何处?“都中”指哪里? 应该是北京。宁荣二府在南京有“老宅”,新宅地又在“神京”,这就很明显了,明朝朱元璋开国定都在金陵,而后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夺取皇位,把京都迁到了自己的老巢燕京。这也是我一直认为红楼梦的时代背景是明朝末年的原因。而有红学家研究认为宁荣二府是指皇宫,这种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 历史上朱棣夺取皇权成功后,就开始在北京营造(“敕造”)紫禁城,花了十四年的时间,之后逐渐完善,比如说修个园林什么的,这些史实都可以对照着小说去看。修建北京皇宫之前,朱棣还是住在南京皇宫里,1420年北京皇宫建成后,朱棣次年迁都住进了新殿,旧都南京还保留着一套职官体系,不过都是些喝酒饮茶的闲职。这与贾府在南京还有老宅子的情况是比较相似的。
明显的败相:
1.世袭的问题。
贾代化、贾代善的爵位是承袭第一代贾源、贾演的; 贾政、贾赦继续世袭;世袭有个问题,就是官职的级别递减;贾代化、贾代善都是“公侯”的身份,袭到贾政身上是成了“主事”,后来贾政勤勉,慢慢做到员外郎。世袭袭三代,正好到贾政为止;贾敬本来也可以袭官,不过去烧丹炼汞当神仙去了,他的官就过给了贾珍。贾琏的官是“捐”的,就是买的。所以玉字辈的贾珠、贾宝玉、贾琏等人是不能袭官的,买官要靠关系花银子,名声又不大好。贾珠十四岁进学(考上秀才),能看出来贾政、王夫人对大儿子学业是非常在乎的,后来贾珠病死了,贾政就把注意力转移到贾宝玉身上,希望他能够做好八股文,考上科举。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按照世袭的惯例,玉字辈的公子已经不能袭官,要想当上正经官僚只能考试,考不上的话贾府就会青黄不接,铁定会越来越没有权势。不过,当元春封妃后,贾府的势力再一次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如果运气好,元春再生个皇子,贾府众人就可以永享富贵,这也就是为什么贾母、王夫人为什么对贾宝玉的学业时寛时松的原因,他们自己也知道,富贵权势比较侥幸,考科举还是要作为一条后路的。
到七十回后,贾政自己也想开了:
近日贾政年迈,名利大灰,然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因在子侄辈中,少不得规以正路。近见宝玉虽不读书,竟颇能解此,细评起来,也还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就思及祖宗们,各各亦皆如此,虽有深精举业的,也不曾发迹过一个,看来此亦贾门之数。况母亲溺爱,遂也不强以举业逼他了。(第七十八回)
2.人丁减少。
如果荣国公和宁国公是开国功臣,那么贾代善、贾代化就是第一代受益者,这一代人安富尊荣;但是大约在贾政、贾赦年轻的时候,金陵贾府遭受到第一次衰败,而这个时候王熙凤、黛玉、宝玉这一辈人可能还没出世;王熙凤只能从老嬷嬷的嘴里知道王府之前接驾的盛况。至于原因,我推测大概是政治原因,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时,贾府马棚走水(失火),贾母吓得不行:
贾母等听了,忙问怎么了,丫鬟回说:“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已经救下去了。”贾母最胆小的,听了这个话,忙起身扶了人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贾母唬的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第三十九回)
红楼梦里“失火”的情况一般都是比喻战争、内乱等政治问题,第一回中金陵城失火,脂批指明是“南直召祸”;贾母知道失火的后果有多大,她这么害怕,应该是见过;按照上文的推测,如果贾府老宅是南京皇宫的话,这个火灾发生在南京皇宫里。事实上,朱棣夺权,建文帝出逃、马皇后自焚,皇宫里确实有宫殿失火的情况;据传说,建文帝就是把自己宫殿烧了,留了两具烧焦的尸体,自己跑了。(这里都是推测,不需要较真,红楼梦亦假亦真,分析文本的时候就按照字面意思来,不过这些隐含的东西,笔者就思维活跃一点了。)
所以,给贾府造成第一次打击的,是朱棣夺权,靖难之役追随建文帝的臣子死的死逃得逃;投降的也得脱层皮,贾演、贾源我们这里认为是明朝的开国功臣,贾代化、贾代善则正好经历了朱棣夺权这一时期;这个政治原因不仅给贾府造成了打击,也给薛家、史家、王家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壮年的男丁死了很多:
贾府不大明显,不过贾代化、和贾代善应该是中年就死了,贾敬出家了;原因未明。贾珠早死,贾政这一脉嫡系只有贾宝玉一个人。薛家是皇商,薛宝钗出场时,父亲已经死了,家里堪堪只剩下母女三人;史家,史湘云父母双亡;王家,只有王子腾一个在朝当官,王熙凤是王夫人的侄女,在家被当男孩子教养,但是书中也没有提到她的父亲、母亲的情况。
所以,《红楼梦》所描写的,是贾府已经经历过一次灾难后,渐渐复起后的故事。
(二)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甲戌侧批:宁、荣既败之后。】
这一句写宁荣二府衰败后的事情,那么就应该是《红楼梦》正文八十回后的事情。荒寂无人,一派残破。这里无甚可说。
(三)蛛丝儿结满雕梁,【甲戌侧批:潇湘馆、紫芸轩等处。】
紫云轩,应该是宝玉住过的“絳云轩”。潇湘馆和絳云轩彻底荒败。
(四)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甲戌侧批:雨村等一干新荣暴发之家。甲戌眉批:先说场面,忽新忽败,忽丽忽朽,已见得反覆不了。】
何以在这儿忽然提到贾雨村?大胆开个脑洞,贾府的宅邸这么大,贾家势败之后,贾环、贾蓉连巧姐都能卖,为何不会卖宅子?贾雨村在官场上手段很强,新荣爆发后可能会带着薛宝钗回到贾府,甚至住进去。
(五)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甲戌侧批:宝钗、湘云一干人。】
即有两鬓成霜一说,那么宝钗和湘云应该是活的时间比较长;“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一章也有暗示,史湘云死的时候应该是中年以后。
(6)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甲戌侧批:黛玉、晴雯一干人。】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甲戌眉批:一段妻妾迎新送死,倏恩倏爱,倏痛倏悲,缠绵不了。】
这一段脂批不忍直视;黄土垄中送白骨若是指黛玉和晴雯,鸳鸯则是指宝钗和袭人;我们都知道,晴雯死后,在宝玉房间里上夜的只有袭人,两个人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晴雯一死,两个人就更方便了。黛玉的尸骨是宝玉所收,脂批中也透露出宝钗曾经嫁给过宝玉,而后宝玉悬崖撒手,所以“妻妾迎新送死”很有可能指的是薛宝钗趁林妹妹死后,跟宝玉结成了夫妻;
“昨日”到“今宵”,也就隔了一天吧,宝玉何其无情!
(7) 金满箱,银满箱,【甲戌侧批:熙凤一干人。】
王熙凤放高利贷、受贿事。
(8)展眼乞丐人皆谤。【甲戌侧批:甄玉、贾玉一干人。】
甄宝玉、贾宝玉本就是一个人,离开薛宝钗后,贾宝玉不惯生理,又加上是罪臣之后,为了活命先是做了和尚,而后沦落为乞丐。
(9)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甲戌眉批:一段石火光阴,悲喜不了。风露草霜,富贵嗜欲,贪婪不了。】
这个不知道,应该是贾府之人。贾府富贵贪婪之人很多,不过邢夫人爱财如命是出了名的,富贵嗜欲 当属贾赦,我猜测这一段应该是指向贾赦、邢夫人二人。
(10)训有方,保不定日后【甲戌侧批:言父母死后之日。】作强梁。【甲戌侧批:柳湘莲一干人。】
柳湘莲在尤二姐死后“一冷入空门”,此后自然还有故事。这里提到柳湘莲,而不是贾府的人,我想大概是脂批刻意的处理,贾府里谁更有潜力做“强梁”? 赵姨娘、贾环一支,赵姨娘希望当家做主,继承家业几次三番的想搞死贾宝玉;贾蓉、贾蔷这两个货在王熙凤的指导下,逼贾瑞打了各五十两的欠条,贾蓉使心眼想在贾琏、贾珍不在的时候继续跟尤二姐私通;这种坏心眼自然是强盗本性!
(11)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甲戌眉批:一段儿女死后无凭,生前空为筹划计算,痴心不了。】
择膏粱是说给女子择配,流落烟花巷里的不是湘云,而很可能是巧姐,贾府大厦将倾时,巧姐也该有十多岁了,她应该比板儿小一些。再根据巧姐的曲子,她被狠舅奸兄给卖了,卖进了青楼。 这之前,巧姐的父母在大厦倾颓之前为了给孩子一条活路,应该会给巧姐择婿,但是,谁会要呢?
分析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好了歌所指向的基本上都是贾府的人,几乎没有外来户。柳湘莲一段,脂批不敢写全,怕是刻意为之。
(12)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甲戌侧批:贾赦、雨村一干人。】
贾雨村当官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托关系举荐,贾赦除了祖荫想升官可能会花钱买,买官卖官的事情被揭发,两人入罪下狱。贾雨村的事情应该是“门子”后来捅出来的;贾赦则是受了贾府势败的牵连,墙倒众人推,再犯法就危险了。
(13)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甲戌侧批:贾兰、贾菌一干人。甲戌眉批:一段功名升黜无时,强夺苦争,喜惧不了。】
这个说的是李纨。红楼梦曲: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腰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暗示了十二钗中只有李纨到老的时候有一段富贵;贾兰是亲子,自然是母凭子贵。
(15)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甲戌侧批:总收。甲戌眉批:总收古今亿兆痴人,共历幻场,此幻事扰扰纷纷,无日可了。】反认他乡是故乡。【甲戌侧批:太虚幻境青埂峰一并结住。】
尘归尘,土归土,白雪茫茫;朝代兴替、繁华富贵终究是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