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烟雨客
聊斋志异是一部被严重低估的经典著作，尽管推崇赞扬的人很多，但仍难以摆脱怪力乱神的范畴。一旦列入所谓的子不语系列，世人总以荒诞志怪视之。
文字雅洁，叙事简明，详略得当，诗词经典……就如这篇《连琐》，可谓字字珠玑，令人不忍释卷。
杨于畏，移居泗水之滨。斋临旷野，墙外多古墓，夜闻白杨萧萧，声如涛涌。夜阑秉烛，方复凄断。忽墙外有人吟曰：“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反复吟诵，其声哀楚。听之，细婉似女子。疑之。
很多人喜欢这样讲故事，从前有一个书生，住在古墓环绕的一座荒宅中，秉烛夜读，就听到了白杨萧萧，如波涛涌来。夜深人静，忽然就听到了一名女子的吟诵之声：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
书中原文接着叙述：明日，视墙外，并无人迹。惟有紫带一条遗荆棘中，拾归，置诸窗上。向夜二更许，又吟如昨。杨移杌登望，吟顿辍。悟其为鬼，然心向慕之。次夜，伏伺墙头。一更向尽，有女子珊珊自草中出，手扶小树，低首哀吟。杨微嗽，女忽入荒草而没。杨由是伺诸墙下，听其吟毕，乃隔壁而续之曰：“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
原来这名苦命的女子，是一位风雅的女鬼。她每天在荒草间浮沉栖止，却不忘诗书笔墨，并想到了两句贴合情景的名句：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
或是限于才情，或是灵感不兴，她始终想不出下句，也只能一直吟诵上句，直到书生杨于畏帮她续得佳句。这才现身相见。
邵氏拍过这部鬼片，名为古墓荒斋。其中有这么一句台词：不读诗，岂不成了俗人？
就如连琐见到书生之后说，君子是风雅之人，作为女鬼也会畏惧而躲避。但惺惺相惜的情感，又让她希望与他相见。
一切的相逢，不是萍踪偶然，就是相见恨晚。
玄夜
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
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
这首诗让人读之难忘。其意象的源点，来自于杜甫的佳人。
佳人
唐 · 杜甫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关中昔丧败，兄弟遭杀戮。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
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翠袖单寒的佳人，在日暮时分，弱不胜衣，倚靠在一棵修竹之上，如一幕剪影，定格在时光的荒野中。她是否得到了所爱，或者失去了宠幸，都已不再重要了。
浮生百年，不过转瞬而已，再多的别离也不必放在心上，直到他们在荒野中相逢，续上那句令人断肠的情诗。这时，再薄的翠袖，也应已温暖世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