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夜读｜横绝四海当奈何

文 | 烟雨客

与项羽争天下并笑到最后的刘邦，其实也有很多的无奈。他晚年宠爱戚夫人，想换掉太子，另立戚夫人的儿子如意作为太子，却在一次宴会中，看到为太子而来的、闻名遐迩的贤人“商山四皓”，追随太子左右。

以刘邦之聪明，自然知道换立之事已无可能，这天下不可能改变之后的主人了，而戚夫人和如意的命运，也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了。

无奈之余，刘邦召来戚夫人，与之对饮共醉。随后，戚夫人跳楚舞，刘邦则借着酒意击筑高歌：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

羽翮已就，横绝四海。

横绝四海，当可奈何？

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面对命运，纵使能改天换地的刘邦，也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心声。这与当年的项羽兵败垓下、被围乌江之时，何其相似。只不过，两人感慨的原因不同而已。

刘邦还写过一首名传千古的诗作《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维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短短三句，无限豪情……这是刘邦在平英布之乱，回京城的路上，在家乡做了最后一次的停留时所作。高祖还乡的戏曲，即是以此事为原型。此刻的刘邦，内心应该也是充满了惆怅与无奈吧。汉朝人称这篇歌辞为《三侯之章》，后人题为《大风歌》（始于《艺文类聚》）。

大风歌为何又叫三侯之歌？《史记·乐书》：“ 高祖过沛，诗《三侯之章》，令小儿歌之。” 司马贞索引：“过沛诗即《大风歌》也……侯，语辞也。《诗》曰：‘侯其禕而’者是也。兮亦语辞也。 沛诗有三‘兮’，故云‘三侯’也。”

猛士都已不在了，当年与自己共同征战、马上取天下的伙伴们，都已经狡兔死、走狗烹了，其人皆宜凋零殆尽。猛士安在，兄弟安在？酒酣之时，刘邦击筑慷慨，同时高唱了这首歌。当时他的心中一定怅惘无极。

刘邦与项羽更为相似的地方，是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同样选择了有尊严的离开。当今社会，不少人因为得了癌症过度治疗而死，各种药物施于其身，加速了生命的消亡。而当时贵为九五之尊的刘邦，选择了拒绝医生的医治，认为这是天命，既然天命不可违，又何必找医生来救治呢？

《高祖本纪》记载：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於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

刘邦中了箭伤，伤势很重，也就是金疮，在古代严重的金疮相当于不治之症，刘邦行伍出身，当然知道这一点。而医生出于各种动机，说可以医治，刘邦对他破口大骂，骂完还很够意思，给了五十斤金子，让他走人。

“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刘邦的这份洒脱，与当年项羽的“天欲亡我，我何渡为”何其相似。

高唱大风歌的刘邦早已走入历史深处，但他面对生死的达观泰然，依然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