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无意间从书上看到一则小故事。
说康有为和梁启超年轻时一起赴京赶考,康有为有幸地中了进士,而梁启超则因在答卷上慨然直抒胸臆,大谈“改革变法”,直吓得守旧考官目瞪口呆,最后笔一挥,没能录取梁启超,但副考李文田倒是对梁启超的文笔和才华十分赞赏,他望着梁字迹工整的考卷,惋惜的摇了摇头,长叹口气,提笔便在其试卷末尾批上这两句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读到这里,笔者不禁暗自哂笑,何以如此美妙的爱情佳句竟用到这里,待回头查了一番原句出处,不由一惊,倍觉学知浅陋,还需更加努力。原来这首诗竟是一首托喻诗,属唐朝诗人惯用一种委婉式诗写法,这里笔者就向大家叙说一下,为之席间笑谈。
这句诗的作者名唤张籍(约公元766年—约830年),字文昌,唐朝诗人,安徽和县乌江人,也就是楚霸王项羽自刎的地方。张籍因做过唐朝水部员外郎,故世称“张水部”。贞元十四年时,经孟郊介绍在汴州结识大诗人韩愈,又经韩愈推荐,入长安进士及第,官阶累迁。
张籍一生十分热爱创作,可谓是著作等身,史载:至明嘉靖万历间刻本《唐张司业诗集》八卷,共收录其诗450首。他的诗语言凝练,平易自然且通俗易懂,与时人王建齐名,后人称“张王”。
另外关于他对古诗的热爱还有一则趣事:据说张籍十分迷恋杜甫的诗歌。一天,有个朋友前来拜访他,刚好看见他坐在火炉旁,正取杜甫的诗稿一张张烧着,然后再把纸灰放进碗里,拌上蜂蜜和水,用勺一口口舀着吃。朋友心中疑惑,便问他在做什么?张籍煞有介事地回答:“吃了杜甫的诗,我就能写出和杜甫一样的好诗啊。”
话一说完,朋友不禁被雷的哈哈大笑,而张籍却不以为然地继续痴痴说:“我现在每天都要吃三碗,你就瞧好吧,过不多久,我就会写出更好的诗作来。”这个故事被记录在五代人冯贽的《云仙散录》中,可见张籍的诗名对后来者有多大影响了。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可能不少朋友着急了,不是讲“恨不相逢未嫁时”到底是何写作背景吗?莫急,再让我们来欣赏一下张籍的这首名为《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的全诗,这里请诸君牢记这个名头,很关键。
诗曰:“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首诗的大意是说:“你明知我已经有了丈夫,却还要赠送我一对漂亮的明珠。我很感激你对我的缠绵情意,还把这对明珠系在我红罗短裙上。我家的楼宅连接着皇家内苑,我的丈夫就在那里执戟护卫着皇宫。虽然我知道你对我的真心有如昭昭日月,可我早已发誓要与丈夫生死相依了,还给你的这双明珠时,我不由泪水涟涟,真恨我们的相逢为何不是在我没有嫁人之前呢。”
全诗缠绵悱恻,展露出一个默守空闺的少妇,被一翩翩少年撩拨,却为了守住当初的誓言,与丈夫同死生而发出对眼前人的怅然叹息,细细读来意境深长,令人生出无限遐想,同时也暴露出大唐盛世男女多情的开放程度,尤其最末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俨然流传千载,成为不知多少古今痴情女子欲语还休,婉拒“情人”的结束用语。
好了,跳出美妙诗歌的意境,回到本诗创作的背景出处。
唐朝中期以后,国势渐衰,各地藩镇趁机渐渐做大,节度使们为了扩张自己的领地与声望,实现自己逐鹿问鼎的勃勃野心,不断采取各种手段,诱惑、勾引、拉拢文人名士和中央官吏为其效命。权倾一时的平路淄青节度使李师道便是其一,他就看中了正在朝内做官的文采和名气俱佳的张籍,打算将他收入麾下,于是便以高官和厚禄“双明珠”向他抛来橄榄枝。
然而张籍收到李师道的邀请函后,内心一时竟十分矛盾。照其本意来说,始终还要站在老师韩愈的队列,奉行国家统一,反对藩镇割据和战乱。可要一口回绝李师道的盛情,无异一瓢冷水浇凉了人家的热心,从此也就开罪了那位心高气傲的边关大员,日后还如何友好的相见?
这也像某些职场朋友,在一个公司做久了,虽说薪水还是那些,却也有了些感情,还不想受高薪被人挖走的心情一样,如何不得罪对方,又能让对方愉快的知难而退呢?张籍思来想去,最终凭借自己丰富的文采,写下这首脍炙人口,欲语还休的《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诗!
后来,果然李师道收到全诗后,捋胡须哈哈大笑,不住地把酒吟唱“恨不相逢未嫁时”啊!而聪明的张籍不但解决了自己拒绝李师道的困境难题,还为后人留下一首绝美的浪漫情诗,可谓一举双得。
故事讲到这里还没完,因为该诗后被一位学子看过后,竟还生出一段佳话。原来唐朝时期,应试考生如能受到考官的关注,往往便会顺利取得功名。
当时有个名唤朱庆馀的考生,应试之后,在等待的日子里内心十分忐忑焦急,于是作了一首《闺意》诗,上门拜访时任考官的张籍,诗曰:“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仿张籍《节妇吟》中少妇身份,以自己为新娘,假想张籍为新郎的口吻,询问自己的试卷是否符合考官的心意。
话说张籍看罢,不禁也是哈哈大笑,当场便回诗答复了朱庆馀:“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于是朱庆馀顺利通过考试,从此名声大噪。他的那首《闺意》诗后被收录进《唐诗三百首》,名字换作《近试上张水部》,感兴趣的朋友不妨抽空读读,也算在忙碌的工作、求职过程中,给自己添些想法和乐趣。
作者:李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