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一个下午,老付望着远处山顶上的皑皑白雪,随口吟了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回到客厅,老付拿起手机,看到堂兄又在微信上向他讨红包。以前堂兄春风得意,跟老付说话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几年前,堂兄突患脑梗瘫痪在床,如今还靠老母亲侍候。毕竟血浓于水,老付没少接济堂兄,但现在堂兄整天在微信上讨红包,让老付感觉很不是滋味。
想着想着,情绪不觉低沉起来。我发现这雪天人都有点抑郁了,老付在电话里对我说,顺便邀请我到他家吃饭。
老付组的饭局特别多,以致一个女食客都为他鸣不平。她说,付哥呀,你这请客都有惯性了,停都停不下来,你看那谁谁谁,每次都来赴宴,抹着油光的嘴,却从没见他请过一次客。老付咧嘴一笑说,这没啥,如果哪天我请客都不来了,那才悲哀,我应该感谢他们才是。
听了老付的话,女食客倒觉得自己小肚鸡肠了。此后,赴老付宴席的人,吃得更加开怀了。有次我去赴宴,见到老付头一句话就是付哥,我可是推了刘老板的海鲜宴来投奔你这饭局的。老付起身,对我拱手作揖,表示感谢。
定下饭局后,老付的妻子出门采购食材,正好碰见一个老农卖土鸡,便当场买了一只。
常常有农村模样的人售卖土鸡,但不知真假,老付对妻子说,你也是从农村出来的,要尽量相信他们的话,这样自己心里也轻松一些。
第二天傍晚,我去老付家吃饭。老付的家是10多年前的老楼,没电梯,楼道的灯光很昏暗,不觉让我想起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去县城拜访一位诗人的情景,他蹲在堆满垃圾的楼道里,就着摆在地上的卤肉喝酒。
当晚,除了拿手的红烧牛肉,老付还炖了香菇鸡汤,用炉子的文火慢煨了大半天时光。
席间,我们几个人埋头吃得正欢,老付突然哈哈笑出声说,你们只顾自己吃,也得给我点个赞啊。我们愕然抬头,为老付点赞,好吃,好吃!老付随即夹起一坨牛肉送入嘴里,露出满足的神色。
在一栋栋高楼把天际线不断抬高的城市里,老付这样的朋友实在不多了。从他家里出来已是华灯初上,回头望去,从窗户中透出的微弱灯光,恍然就是炉子里发出的火光。或许,这就是白居易咏叹的红泥小火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