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十八拍》是否为蔡文姬所作？

蔡文姬，东汉才女，著名文学家蔡邕的女儿。她自幼博学多才，妙解音律，有极高的文化素养，但一生经历坎坷，幼年随父亡命，颠沛流离。后嫁河东卫仲道，不久夫亡，因无子而回家寡居。汉末天下大乱，兴平二年（公元195年）为南匈奴所掳，流落匈奴十二年，为左贤王妻，生一男一女。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曹操因“素与蔡邕善”，遣使者会南匈奴赎回，“重嫁于（董）祀”。今存作品有《悲愤诗》二首、《胡笳十八拍》 一篇。

《胡笳十八拍》 为骚体，始见于宋代朱熹《楚辞集注·后语》，这首诗抒发了作者不幸的遭遇，倾吐了不可遏制的悲愤：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

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

苦我怨气兮浩於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诗人诅天咒地，震撼人心。但这首诗是否为蔡文姬所作，一直说法不一。自宋以来，王安石、严羽、王应麟、罗贯中等学者皆认为此诗为蔡文姬所作，苏轼、王世贞、胡应麟、沈德潜等学者则怀疑非蔡文姬所作。

文姬归汉，千古美谈。建国后，郭沫若作话剧《蔡文姬》，并著文六谈《胡笳十八拍》，经过考证力主为蔡文姬所作，认为这首诗是自屈原《离骚》以后最值得欣赏的长篇抒情诗，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写不出这样的文字来。即使像李白那样的大手笔也拟不出，因为李白没有那样的气魄，更没有那样沉痛的经历。说到底，只有蔡文姬自己才写得出。郭沫若的剧本和论文在学术界引起了一场热烈的讨论，讨论的文章大部分编入《胡笳十八拍讨论集》中。学者们从以下四个方面进行了争论：

一，作品反映的匈奴和东汉的关系不符合历史事实。卞孝萱在其《谈蔡琰作品的真伪问题》一文中，举出诗中“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争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等为据，指出诗的内容违背了历史事实，因为那时汉朝与匈奴的关系一直很平静，双方相安无事，没有互相发动战争。这种对胡汉关系的描写显然是拟作者凭空想象而写出来的，不是蔡文姬亲身见闻。

二，作品描述与地理环境不合。杨奇在《论胡笳十八拍》一文中指出，诗中有“夜闻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杳漫”和“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等句子，然蔡文姬被掠去的地方是河东平阳，不可能见到“陇水”、“长城”、“塞上”等场景。谭其骧也认为蔡文姬不可能见到“陇水”，因为不论是河东平阳也好，南庭也好，和陇水都相去甚远，绝不相干。王达津发表《胡笳十八拍补证》一文，认为蔡文姬不可能见到沙漠。这几位学者都认为，连蔡文姬怎样入胡都不清楚，这位作者难道还有可能是蔡文姬自己吗？再说，“夜闻陇水兮声呜咽”与北朝的《陇头歌辞》“陇头流水，呜声呜咽”相似，说明此句是拟作者的抄袭，而不是出于自身感受。

三，该诗不见著录、论述和征引。杨奇等人认为，《胡笳十八拍》不见于《后汉书》、《文选》和《玉台新咏》，又不见于晋《乐志》和南朝宋《乐志》，六朝论诗的人也没有称述，《蔡琰别传》也没有记载，由此可见在唐以前尚无此诗，它是唐人或唐以后的人伪造出来的。

四，作品描写南匈奴的风俗习惯不合史实。李义文以“原野萧条兮烽戎万里，俗贱老弱兮少壮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垒，牛羊边野兮聚如蜂蚁，草尽水竭兮牛羊皆徙”等句子为例，说明东汉末年入居内地的南匈奴，他们的风俗习惯和以前大不相同，不再是逐水草而居，而是像汉人那样定居务农了。杨宏峰在《论蔡文姬被掳》一文中不同意此说，杨宏峰列举史实说明匈奴附汉而迁居内地几十年，游牧生活的习惯和民族风俗并没有改变，因此，诗中所写不是不真实，而恰恰是南匈奴游牧生活和风俗习惯的写照。

由此观之，《胡笳十八拍》的创作权仍旧难以确定，主要障碍是诗中所描写的地理环境、胡汉关系、风俗习惯等与史实不合，若能对这些问题作出圆满的解释，这个问题即可迎刃而解。若无法作出令人信服的解释，那么蔡文姬是否为《胡笳十八拍》的作者的问题就只能等待进一步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