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参边塞诗的另一名篇则为《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这首歌的前四句极其有名,因为此诗被选入了《唐诗三百诗》,由此也使得该诗变得家喻户晓,尤其其中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成为了咏叹雪景的名句。此句诗是将南朝萧子显《燕歌行》中的“洛阳梨花落如雪”,反其意而用之。萧子显说梨花落瓣像飘下来的雪花,而岑参则说,铺天盖地的大雪有如梨花绽放。这一反一正,意境变得迥然不同。
岑参把西北恶劣的气候用这种美丽的词句来描绘,由此而形成的反差效果给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方东树在《昭昧詹言》卷十二中评价此诗称:“奇峭,起飒爽。‘忽如’六句,奇才奇气,奇情逸发,令人心神一快。”方的这段评价竟然连用了三个“奇”字,可见此诗有着何等的魅力。也正因如此,岑参跟高适并称为唐代的边塞诗人,清翁方纲在《石洲诗话》中说:“嘉州之奇峭,入唐以来未有,又加以边塞之作,奇气益出。”在这里,翁方纲也用了两个“奇”字。
岑参在边疆之时,安禄山在北京附近的范阳起兵,这时正赶上封常青入朝,于是跟唐玄宗商量对策,而后封出兵与安作战。然而安的反兵势如破竹,封与高仙芝退守潼关,而后宦官边令诚向玄宗进谗言,玄宗竟然将这两位边关大将杀掉。除掉这二人后,反军没有阻挡地就攻下了长安。玄宗逃到了四川,而后让位于肃宗。至德二载,肃宗进驻凤翔,岑参闻讯后,立即从边疆赶赴凤翔。此前杜甫已逃出长安,并先期到达凤翔,被唐肃宗任命为左拾遗。岑参见到了杜甫,杜立即跟裴荐、韦少游向皇帝举荐岑参,杜甫给肃宗写了封《为补遗荐岑参状》:
宣议郎、试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赐绯鱼袋岑参。右臣等,窃见岑参,识度清远,议论雅正,佳名早立,时辈所仰。今谏诤之路大开,献替之官未备,恭惟近侍,实籍茂材,臣等谨诣閤门,奉状陈荐以闻,伏听进止。
在这些人的举荐下,岑参被朝廷任命为右补阙。这个职位是从七品。此后不久,叛军内部发生分裂,唐朝军队又借助回纥兵力,收复了长安与洛阳。岑参跟着肃宗又回到了长安。回京之后,岑参仍然在中书省任右补阙,在这个阶段,他跟王维又成了同事。
岑参的职位属于谏官,然而肃宗回朝之后却并不愿意谏官给他添堵,这让岑参觉得无事可做,他给杜甫写过一首《寄左省杜拾遗》,此诗中有这样的诗句:
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
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
对这后两句,后人有着各式各样的解读。比如薛雪在《一瓢诗话》中称:“岑嘉州‘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正谓阙事越多,不能缕上陈,托此微词。后人不察其心,至有以奸谀目之,亦属恨事。”而纪晓岚也在《瀛奎律髓刊误》卷一中有类似说法:“圣朝既以为无阙,则谏书不得不稀矣。非颂语,乃愤语也。或乃缕陈天宝阙事驳此句,殆不足与言诗。”
看来,岑参在京中任谏官并不如意,而后他还是被派到地方任职,他这次的职务是虢州长史。这个职位是正六品上,按说比他之前的右补阙升了几级,但唐代重京官轻外任,哪怕是提职到外地,也有贬职之意。岑参在那里任职三年,而后几经周折,又当上了嘉州刺史,后世称他为“岑嘉州”,即源于此。这嘉州即是今天的四川乐山。四年任职之后,岑参准备返回家乡,但正赶上当地叛乱,于是他就去世在了成都的旅舍,终年56岁。
岑参的诗作广受后世高评,对于他在历史上的地位,孙映逵在《岑参诗传》中做出了如下的比较:“岑参登上盛唐的边塞诗坛比较晚。在他之前,边塞诗创作已经相当繁荣,李白的神采、杜甫的悲咽、王昌龄的韵味、高适的雄浑、李颀的苍凉、王之涣的高远、王翰的沉痛……,各种风格的雄篇佳制,如同群星争辉。在这种多方开拓、难乎为继的情况之下,岑参的边塞诗章却另辟一境,创造了足以与前人以及同代人区别开来的独特的艺术风格。”比较之后,孙先生接着说:“那么,究竟什么是岑参边塞诗所独有的艺术风格呢?我们认为,这可以用‘奇’、‘丽’二字来概括。”关于这“奇”字,我在上面已经引用了清人的评价,而明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胡震亨在《唐音癸签》卷五引用了徐献忠的评语:“岑嘉州以风骨为主,故体裁峻整,意多造奇。”胡应麟在《诗薮》中也这样说:“嘉州清新奇逸,大是俊才。”
而对于岑诗的“丽”字,胡应麟在《诗薮》内编卷三中说:“盛唐高适之浑、岑参之丽、王维之雅、李颀之俊,皆铁中铮铮者。”从岑参的边塞名篇看,这些诗基本都是七言,清人施补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在《岘佣说诗》中评价到:“岑嘉州七古劲骨奇翼,如霄天一鹗,故施之边塞最宜。”因此,孙映逵对岑参给出的结论是:“我国古代杰出的边塞诗人,当首推岑参。”
岑参故里位于河南南阳新野县高庙乡,因为计划今天跑完全部行程,晚上返程,所以算好时间,天不亮就起床,打的来到距离新野县城大约35公里的高庙乡,到达之时天刚刚亮。岑参去世在了成都,然而我在当地的各种资料中都查不到岑参墓的具体位置,故只能来到他的故里,希望能在此找到一些与他相关的遗迹。
迁葬碑记
岑氏后人捐款名单
在高庙乡,还有岑参的祖先岑彭墓及岑氏始祖岑桓的墓。关于岑彭的生平事迹,我在前面已经提及,正是因为他被列为“云台二十八将”之一,使得当地人认为岑彭的名声要比岑参大得多。这种认定,在我跟当地的老乡们交谈时就能感受到。
整个墓园还未完工
岑彭墓
来到岑氏墓地,眼前所见,是未曾完工的现场,然而不知什么原因,施工在半途却停了下来,我向旁边的村民了解情况,其中一位告诉我说,这一片共有四个建筑,分别是岑彭墓、岑氏祖墓、岑氏祠堂和广场,目前岑彭墓及始祖墓大体完工,祠堂与广场尚未动工,只是一片沙与土。
岑桓墓碑
岑氏祖墓全景
岑氏文化纪念馆碑记
岑彭墓旁边立有一个雕有龙凤的残柱,细看上端有侧孔,似为当年牌坊的一个立柱。龙凤柱后面又立有一块残碑,碑上字迹已风化到读不出任何字句。残碑下有旧柱础两个,村民称这是前几年专门从四川找回来的。闻听此言,让我有些兴奋,看来这是岑参墓上的故物,这至少说明,岑参墓在成都还有痕迹。我马上向这位老乡打听岑参墓究竟在成都的什么位置。他说自己对此完全不了解,只是这些石础运回来时,运货的司机告诉他们是从成都拉来者。
立柱残件
两侧的石础是从成都岑参墓运来者
等待建起的空地
岑彭故宅是县级文保单位
眼前所见的两座大墓,看上去已然整修一新,我向老乡打听这个墓旁原本有没有老的碑刻,他说没有,并且告诉我说,现在的两个大墓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这个回答让我有些意外,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修这两座墓呢?老乡说:“修个纪念嘛。”我不确定这位老乡所言是否真的如此,也有可能他并不了解实际情况,只是随口一说,但我宁愿相信是后者。墓地不远处还立有“岑彭故宅”牌,不知当年岑彭的故居是否就在这里,但无论怎样,我在这里却看不到跟岑参有关的任何文字性碑刻,总感觉这是此行的遗憾。好在还是看到了疑似岑参墓上的两个石础,也算是对这位边塞诗人的朝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