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番花信风·蔷薇
惊蛰 三候蔷薇
在人们种植、观赏蔷薇漫长的岁月中，蔷薇因为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意象而渐渐拥有了灵性。数千年的时光已经让它在中国人的心中变成了一位独具魅力的、如人一般鲜活可爱的姑娘。
少女蔷薇进阶记
从宋代开始，蔷薇便有了人物化的趋势——宋人张翊曾戏造《花经》，给予了她“七品三命”的“花界官位”。
到了明代，袁宏道在其所著的《瓶史》中称“牡丹以玫瑰、蔷薇、木香为婢”，蔷薇的女子形象愈发具体。
至晚明《瓶史月表》中，蔷薇作为花使令掌管三月的花期。
清代小说《镜花缘》中，蔷薇干脆化身成了蔷薇仙子。
▲剧版《镜花缘传奇》百花仙子置身蔷薇花中
纵观花界，像蔷薇这样，能集艳丽、活泼、浪漫、纯真、倔强这么多矛盾属性于一体的花还真不多，若要究其原因，还待一一细说。
通体全无力，酡颜不自持。
——韩偓
说到关于蔷薇的诗文，最为人耳熟能详的恐怕是秦观那句“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还有英国诗人西格夫里·萨松的“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虽然秦观被元好问嘲笑“拈之退出山石句，始之渠是女郎诗”，但不可否认，古今中外的文人已经对蔷薇柔弱、娇美的特点达成共识。
“通体全无力，酡颜不自持”，蔷薇之柔，在于其自身形态。作为蔓生植物，蔷薇不能自立，往往依墙而生，《本草纲目》中称“此草蔓柔靡，依墙援而生”，加上花繁叶茂色彩浓丽，不免使人想到慵懒而柔弱无骨的美丽女子，也因此被称作“墙蘼”。
风动翠条腰袅娜，露垂红萼泪栏杆。
——白居易
若论颜值，蔷薇作为牡丹侍婢，在百花之中自然属上乘。其花色有深红、浅红、黄、白等，花朵茂密，大簇大簇的花团绚丽绝伦，宛若云霞，又似艳丽的锦团，因此又有俗名“锦被堆”。
▲宋·马远《白蔷薇图》
可是在古代，文人大多尚孤傲高洁之风，咏赞地多是梅兰菊荷这些清雅之花，以蔷薇为抒写对象的诗文数量并不多。可是，纵使篇幅不多，我们仍能从其中感受到古人对其美貌的喜爱和赞叹，且看：
谁绣连延满户陈，暂应遮得陆郎贫。
红芳掩敛将迷蝶，翠蔓飘飖欲挂人。
低拂地时如堕马，高临墙处似窥邻。
只应是董双成戏，剪得神霞寸寸新。
——皮日休《奉和鲁望蔷薇次韵》
在文人笔下，蔷薇犹如美艳不可方物的丽人，唐·吴融赞蔷薇“万卉春风度，繁花夏景长。馆娃人尽醉，西子始新妆”，将其比作西施；白居易形容蔷薇“风动翠条腰袅娜，露垂红萼泪栏杆”，尽态极妍。
绘图/白胖燕
虽然蔷薇在诗文界没能排上名，但在园艺届，那可是极受欢迎的。事实上，在距今5000多年的仰韶文化出土文物陶器上，已经有大量的蔷薇科花卉图案，统一被称作“蔷薇纹”。
据《寰宇记》记载，梁元帝肖绎喜爱蔷薇，他在竹林堂“有十间花屋，枝叶交映，芬芳袭人”。到了唐朝，蔷薇已成为一种广泛栽培的观赏花卉。宋朝时，蔷薇已经有了“银红牡丹”“蓝田碧玉”等40多个品种。
为了种蔷薇，古人还发明出了可以灵活移动的“蔷薇架”，方便装饰园林和室内。“五色阶架前，一张笼上被。殷红绸叠花，半绿鲜明地”便是元稹描绘“蔷薇架”的诗句。
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到罗衣香到死。
——刘克庄
芳香怡人也是蔷薇的另一大特点。不同于它的近亲玫瑰，蔷薇的芬芳与玫瑰虽有些相似，但更为清新隽永，且花香持久，刘克庄诗云：“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到罗衣香到死”，用其制成的蔷薇水成为了古代贵族阶层争相追捧的“香奈儿5号”。
▲辽 陈国公主墓乳钉纹玻璃瓶，推测当初其中所盛为蔷薇水
蔷薇水被追捧到什么程度呢？《云仙杂记》中记载，柳宗元拿到了韩愈寄给他的诗，“先以蔷薇露灌手，熏玉蕤香”，然后才开始读诗，还表示大雅之文就应该这么读。 “月转花枝清影疏，露花浓处滴真珠。天香遗恨罥花须。 沐出乌云多态度，晕成娥绿费工夫。归时分付与妆梳。”一首《浣溪沙•蔷薇水》，道出了蔷薇水在女子妆奁中的地位。
蔷薇花落秋风起，荆棘满庭君始知。
——贾岛
然而，和历史上那些为人所津津乐道的美人一样，蔷薇这位花界丽人，亦难以逃脱被“八卦”的命运。
据记载，某次汉武帝和宠妃丽娟在赏花时，“蔷薇始开，态若含笑”，汉武帝称赞说“此花绝胜佳人笑也”，丽娟笑问：“笑可买乎？”武帝说可以，于是丽娟便取来黄金百两，用来买武帝这一日的欢颜。因此，蔷薇便有了“买笑花”这个有些尴尬的别称——正是“自言买笑掷黄金，月堕云中从此始”。不知文人在诗文中对蔷薇的疏远，是否也与此有关。
虽然面容柔媚，骨子里却带着锋利的刺， 在历史的长河里，蔷薇用暗藏的一身锋芒证明了自己的“外柔内刚”， 宋祁有言“花跗芬侈，丛次于梗，不可把玩，艳以严整”， “买笑花”的诨号得以洗刷，又得到了“刺玫”的别称，赢得了尊重：
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种蔷薇。
蔷薇花落秋风起，荆棘满庭君始知。
——《题兴化园庭》 贾岛
1800多年过去了，到了明代，这位花中丽人已经从初时形象单薄的娇美姑娘，蜕变成有血有肉、情感丰满的娇憨女孩——她情窦已开，拥有了浪漫而坚定的爱情。
明代张大复曾写道，“架上有蔷薇数枝，嫣然欲笑，心甚怜之……满幕如锦，故不如空庭袅娜，若儿女娇痴婉恋，未免有自我之情也。”一个陷入爱情的少女跃然纸上。
▲龄官划蔷
《红楼梦》中，曹雪芹为贾蔷取名如此，也暗含蔷薇象征爱情的深意。
花叶茂盛的蔷薇花下，“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的少女龄官，用金簪划地，悄悄思念着心上人，努力写下成千上百个他的名字——“蔷”。
蔷薇代表的爱情是纯真而倔强的。龄官敢于拒绝贾府地位至高的宝玉，选择为贾蔷歌唱，而贾蔷也会为了不让龄官触景伤情，放生自己甚是喜爱的金丝雀。虽然结局不得而知，这开头已经足够美好。
“蔷薇繁艳满城阴，烂漫开红次第深”。始终温柔，始终绚烂，始终坚韧。春光之中，去看蔷薇花开吧，那是生生不息的美丽和永远热烈的青春。
撰文 | 党文婷编辑 | 白慧玲 陈雪
主编 | 周立文 副主编 | 殷燕召
小寒：一候梅花 二候山茶三候水仙
大寒：一候瑞香 二候兰花三候山矾
立春：一候迎春 二候樱桃 三候望春
雨水：一候菜花 二候杏花 三候李花
惊蛰：一候桃花 二候棣棠 三候蔷薇
春分：一候海棠 二候梨花 三候木兰
清明：一候桐花 二候麦花 三候柳花
谷雨：一候牡丹 二候酴醿 三候楝花
（↑ 点蓝字，寻花期）
中华文化溯源
追问与寻觅 开启一段自我确证的旅程
中华文化溯源融媒体工作室出品
光明日报记者部
- 上一篇：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
- 下一篇：诗歌｜花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