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对于插花的讲究,可远不止这些,比如,花需淋水,袁公谓之浴花,他对于浴花用水也有讲究,“用泉甘而清者,细微浇注,如微雨解酲,清露润甲”。这点,古人估计不难解决,处处都有甘甜的泉水,可是现代人就比较麻烦了,我们只有自来水,不知道袁公对于自来水浇花,是不是会摇着头说声:“大煞风景。”不过,要说“泉水”,我还真想起了一种超市里随处可见的泉水,那就是矿泉水,不过,不知道这种经过现代科技加工制作泉水,袁公会不会皱着眉头说:“不够自然。”
更有意思的是,袁公对于浴花之人的要求,比浴花用水还要讲究,“浴梅宜隐士,浴海棠宜韵客,浴牡丹、芍药宜靓妆妙女,浴榴宜、艳色婢,浴木樨宜清慧儿,浴莲宜娇媚妾,浴菊宜好古而奇者,浴蜡梅宜清瘦僧”。看来,袁公是给予各种花以人性了,所以不同的花就要有与之性情相投机的人伺候。我总是想:不知道像我这样不解风情的女子,到袁公那里去应聘一个“浴花”的侍女,袁公是不是会录用啊,估计他看见我多半会说:“此女世俗气太重,不宜浴花,恐花沾染其凡俗之气。”
其实,我对于袁公,还是颇为敬重的,毕竟,我也算是被他的作品熏陶过的,虽然对于《瓶史》中的某些内容,觉得过于玄乎,操作性不强,但是,对于其中某些内容,我还是有共鸣的。
比如,他告诉我们,花也是有感情的,“夫花有喜、怒、寤、寐、晓、夕,浴花者得其侯,乃为膏雨。淡云薄日,夕阳佳月,花之晓也,狂号连雨,烈焰浓寒,花之夕也,唇檀烘日,媚体藏风,花之喜也,晕酣神敛,烟色迷离,花之愁也,欹枝困槛,如不胜风,花之梦也,嫣然流盻,光华溢目,花之醒也。”
这话,我觉得没错,每种花,其实就是一种人,就好像人有喜怒哀乐一样,花儿也是有喜怒哀乐的,不过,我觉得袁公说得还是不完善啊,我觉得还得添上一句:“遭逢剪切,身首分离,花之怒也。”
是的,虽然我承认,插花可以给我们带来很多快乐,让我们收获良多,可是,我还是不认为,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花儿的痛苦上,是一件很人道的事情。
最近听说了有一种专门使用人造花来插花的,我觉得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虽然,有些人可能认为,用人造花来插花,不够自然,可是,我却觉得,这总好过去荼毒那些可怜的花儿。
现代科技如此发达,假花可以做得以假乱真,既然如此,倒不如让这永远不会凋谢的人造花在插花艺术中绽放芳华,而那些真花呢,让它们开在苗圃里,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真真正正地自由生长,岂不是更加妙吗?
我们的邻人日本,插花也很盛行,估计是受了中国人的影响吧。据说,当年袁宏道的《瓶史》,对于日本花道的形成,起了很重要的作用。《瓶史》在日本造成轰动,也因此被尊崇为“宏道流”插花流派。日本高僧元政上人曾撰文赞美,说:“数日前探市得《袁中郎集》,乐府妙绝,不可复言,《广庄》诸篇识地高,《瓶史》风流,可见其人。”
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不过,看日本花道那繁琐的操作步骤和礼节,我觉得完全有理由相信,它绝对是和袁公一派的,而且,日本花道非但从袁公处吸收了很多先进经验,还将其发扬光大,添加了许多内容呢。
据说,日本的花道讲究形神兼备地插花,日式插花使用花材的数量比较少,以简洁为主流,以花的盛开、含苞等不同的状态,代表过去、现在、将来的时间观。
插花在日本极其流行,各种插花教室的招牌四处林立,插花在日本不仅是一种生活艺术,更是女子必修的科目,尤其是新嫁娘们,常常在结婚前突击培训一些家庭主妇的必修课程,其中就包括了“插花”。
了解到这个情况的时候,我不觉哑然,幸好,我是中国人,如果不幸生在日本,恐怕连找婆家都是很成问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