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
往熹 学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孟子·梁惠王上》)
往熹译:
孟子谒见梁惠王。
王说:“老夫子不远千里而来,也将有什么以利我国吗? 孟子对答道:“王为什么非要说‘利’呢?只有‘仁义’而已啊!
“王说‘如何利于我的国?’,大夫说‘如何利于我的家?’,士与平民说‘如何利于我身(家)?’,在上位的与在下的相互夺利,国就危险了啊!拥有万辆兵车的国里,弑君的,一定是拥有千辆兵车的大夫;拥有千辆兵车的国里,弑君的,一定是拥有百辆兵车的大夫。在兵车万辆的国里拥有千辆兵车;在兵车千辆的国里拥有百辆兵车,不算是不多啊!如果首先讲求的是‘利’,而把‘义’放在后边,(大夫)不夺国是不会满足的!
“讲‘仁’的人是不会遗弃父母的,行‘义’的人是不会把君主放在后边的。
“王只要讲‘仁义’就行了,又何必去谈‘利’呢?” (参考了杨伯峻先生译文)
往熹学:
甲 “亦将有以利吾国乎”中的“亦”,我以为应当作“也”讲,孟子所处的时代是一个百家纷争、天下征战的局面,当时“天下方务于合纵连衡,以攻伐为贤”。在孟子之前,说惠王的人一定不少,他们对惠王晓之以“理”,动之以“利”,推销自己的学说以干禄求进,故惠王见到孟子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夫子不远千里而来,也将有什么以利我国吗?”一个“亦”字道尽世风人情,学者当善玩之。
乙 “孟子对曰”以下若独立成篇,乃一绝妙论说文。以“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起手,先定一章之大旨,其论甚正大,其辞乃洁峻。自“王曰‘何以利吾国?’”至“不夺不餍”言汲汲于求“利”之害,以明“何必曰利”之义;“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言“仁义”未尝不利,明上文“亦有仁义而已矣”。最后以“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作结,与首句颠倒顺序,其义理昭然。斐然盛章,灿然可观矣!
丙 义利之辨乃儒家一绝大题目,程朱更把天理人欲附将上去,问题就更加复杂了。学者以为孟子此章乃拔本塞源之论,体现圣贤之心,欲明义利之辨,实可于此体会之。兹移《章句集注》诸说供参考。
朱 子曰:此章言仁义根于人心之固有,天理之公也。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人欲之私也。循天理,则不求利而自无不利;殉人欲,则求利未得而害已随之。所谓毫厘之差,千里之缪。此孟子之书所以造端托始之深意,学者所宜精察而明辨也。
太史公曰:“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常防其源也。故曰‘放于利而行,多怨’。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
程 子曰“君子未尝不欲利,但专以利为心则有害。惟仁义则不求利而未尝不利也。当是之时,天下之人惟利是求,而不复知有仁义。故孟子言仁义而不言利,所以拔本塞源而救其弊,此圣贤之心也。”
丁 据杨伯峻《孟子译注》,梁惠王即战国时魏惠王魏罃,前369—前319年在位。魏原来都城在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因秦国的压力,前361年魏惠王迁都大梁(今河南开封),故魏也被称为梁,魏惠王也被称为梁惠王。“惠”是其死后的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