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定不负相思意

《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李之仪

【赏析】

这是一首模仿乐府民歌风格的小令。所谓“乐府”，原本是指秦汉时期管理音乐、歌谣的政府机构，除由文人谱曲作词外，还搜集了当时各地的民歌，就此逐渐形成为一种独特的文艺形式。乐府民歌大多用语通俗、情感真挚，表达了普通民众不曲折、不矫饰的心声。唐人经常仿乐府民歌风格作诗，但宋词而有乐府民歌风格的却凤毛麟角，李之仪此词独辟蹊径，从而传唱千古。

全词写男女相恋相思，从口吻来看，属于“代言体”，主人公是位女性。开篇先说女主人公和爱人千里相隔，难以见面。“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这只是虚指而已，并非确定说明女子居于陇上，而男子居于吴越，只是说两人都沿江而居，但相距遥远，所以女子“日日思君不见君”。然而笔调骤然一转，说“共饮长江水”，言下之意，你我情意相通，就算相隔再远，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水当然不会枯竭，那么你我分离之恨也就永不会终结啊。这两句词有两层含义，一是抒发分隔之怨恨，借用李煜的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流水不尽，恨亦不尽。可是为什么会有恨呢？若不相思，又何恨之有？所以第二层意思又像是在发誓，只要这江水不枯竭，我对你的爱意就永无休止。

可是这只是单方面的誓言，自己的爱人是否会和自己一样情深不渝呢？所以女主人公就盼望“只愿君心似我心”，只要你我都一样相思，一样坚持，“定不负相思意”，我们的心情就不会被辜负。这里的“负”，既指男不负女、女不负男，我不负你、你不负我，也指老天不会相负，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一天，是一定会到来的。

按照《卜算子》词牌的定格，结句应该是五言，但李之仪在此词中却多用了一个字，变成了六言。这叫“衬字”，也可以算是“促拍”，即在歌唱曲调不变的前提下，加快节奏，多塞进去一个“定”字，使得结句的节奏更为紧密，充分表现出女主人公对誓言的信心、坚持和对未来的期盼、渴望。全词用语通俗，仿佛民歌，但请注意，口语体不等于是大白话，词中运用了很多传统的艺术表现手法，艺术性和感染力都已臻上乘。

【对照阅读】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肯休，月明人倚楼。

——《长相思》

宋词源于唐代教坊曲，本来就是下里巴人的作品，和民歌的联系非常紧密，比如这首白居易的《长相思》就大有民歌味道——当然，“月明人倚楼”的结句，仍然还是很文艺腔。词的发展，就是从下里巴人逐渐阳春白雪，从民间小调演化为文人案头之作，在这种前提下，李之仪作《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可以算是回归词的本来面目，在宋词诸大家中独树一帜，其成就和价值都难以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