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岁月，认清社会现实

唐肃宗乾元元年（758）六月，杜甫被派到华州（今陕西华县）去做司功参军，管理华州地方的祭祀、礼乐、学校、选举等文教工作。前途没有了，理想越来越远。杜甫犹如头上被敲了一棍，晕头转向。华州的天气就像蒸笼一样，到处都是苍蝇哄哄，面对着吃食，没有一点胃口，夜里还要谨防蝎子蛰。杜甫被折磨得发狂大叫，每天靠喝酒麻痹自己方能入睡。

杜甫形象

年底，他以探亲为由，暂离华州，去了偃师（今河南省偃师市）和洛阳。第二年三月，杜甫从洛阳返回华州，恰逢唐军与叛军在邺城（今河南省安阳市）大战，亲眼看到战乱给百姓带来的无穷灾难，感慨万千，创作了不朽的史诗"三吏""三别"。

杜甫所见战乱情形

刚来华州没几天，就请了一百天的假，华州刺史不喜欢这样的下属，对他很不客气。同僚们看上司脸色行事，对杜甫落井下石。杜甫忍无可忍，何况本来就不想忍，秋节过后，就学陶渊明的样子，辞职不干了。

卖药维生，长安不是家乡

杜甫形象

天宝十年（751）夏秋之交，长安城曾经连续阴雨60多天，青苔连榻，蚊虫肆虐，杜甫不幸染上疟疾。病体忽冷忽热，百日之中，杜甫头发白了，眼睛视物不清，屁股都坐起了老茧，面黄肌瘦，生命如丝线一样地细微。随后，杜甫又罹患肺气肿、风痹症、糖尿病。不断的病痛让杜甫意识到家人照料的重要性，天宝十三载（754），他将家小迁到长安，安置在城南下杜城。

杜甫采药图

久病成医，杜甫掌握了很多的医药知识。他尝试在庭院及房前屋后栽种了几十种中草药，经过不断摸索和精心侍弄，各色药草生长良好，杜甫大喜过望。他又到山野里采来草药，自己加工炮制，一部人自己服用，剩下的拿到市场上去卖，或是送往王公贵族的府邸，变些零钱来补贴家用。

杜甫形象

离开华州，回到长安下杜，杜甫又和家人团聚了。可京城是个生活成本极高的地方，安史之乱又导致物资匮乏、物价飞涨。没有俸禄，仅靠卖药养活不了一家人，杜甫的老习惯是找朋友借，可朋友们基本上都离开长安了，连个能给予接济的人都没有。

避难秦州，再拾采药生意

杜甫在秦州

就在杜甫彷徨踟蹰，不知所向的时候，得到了他的从侄杜佐的消息。杜佐在秦州（今甘肃省天水市）城东南五十里的东柯谷盖了几间草堂，而且秦州没有遭受兵祸和灾荒，暂时平静，有许多人到那里避难。于是这年七月，杜甫一家人离开八百里秦川，千里跋涉到了六盘山中的秦州，投奔杜佐。他寄诗给杜佐，希望他分给他一些米和薤菜。可是杜佐家境也不富裕，况且生活不能完全仰仗别人，杜甫重新开始经营卖药生意，跟妻子、孩子一起采药、制药、卖药，好维持一家人的衣食。

上山采药

比杜甫先期到达秦州的好友赞公，在西枝村开辟了几孔窑洞。杜甫到西枝村考察，看什么地方可以建所草堂，还憧憬着草堂建成后的幸福生活："柴火烧着茗茶，小路通向山林丘峦。我跟赞公两个老头儿，这么来往也很风流啊！"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这时杜甫一家人已经穷得开不了伙，哪有自建住房的能力！杜甫自嘲道，太贫穷了怕人笑话，口袋里还是应该留下一文钱。

甘肃天水杜甫故居

白露戍鼓，杜甫想起兄弟

杜甫兄弟六个，老大早夭，他在家里排行老二。母亲崔氏在他四岁时去世，开元十一年(723)，他父亲杜闲娶卢氏，为杜甫生下四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杜甫去秦州的同时，史思明也从范阳起兵南下，到达山东后转而向西，攻陷汴州（今河南省开封市），进逼洛阳。当时，杜甫的弟弟杜颖、杜观、杜丰就分散在这一带。

杜甫月夜忆舍弟

白露节的晚上，戍楼上响起禁止通行的鼓声，接着又是数声孤雁的哀鸣。夜已深，杜甫却久久不能入睡。战乱不息，杜甫没法打听到弟弟们的消息，寄书信询问也不知送往何处，更引起他强烈的忧虑和思念，于是起身写下了一首《月夜忆舍弟》：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月是故乡明

这首诗写兄弟因战乱而离散，居无定处，杳无音讯，于是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杜甫通过托物咏怀，格调沉郁哀伤、真挚感人。尤其"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两句，用最普通的大白话点出了人类心灵深处的共鸣。明明是普天之下共一轮明月，本无差别，偏要说故乡的月亮最明；明明是自己的心理幻觉，偏要说得那么肯定。因为故乡之思，无论怎么说，人们也不觉得过分。

《月夜忆舍弟》诗意图

同谷拾栗，害怕无人收尸

其实比起担忧弟弟们的安全，杜甫更需要操心的是自家人在秦州的生活。卖药的收入杯水车薪，亲戚朋友的帮助又很有限。眼看冬季就要来临，没有棉衣御寒，这个冬天怎么过？此时的杜甫已经47岁，身体越来越衰弱，疟疾又发作了，每隔一日便高热不止，杜甫觉得脂髓都耗尽了。饥寒交迫、贫病交加，他不得不另寻出路，十月底，一家人离开秦州，转赴同谷（今甘肃成县）。

甘肃天水杜甫雕像

谁想安史之乱后的同谷，生活比秦州还艰苦，可以充饥的食物只剩下当地人做猪饲料的橡栗。黄昏时分，在天寒地冻的山谷里，一头花白乱发的杜甫跟在养猴人后边，驱赶着猴子爬到树上采摘橡栗。有橡栗掉到地上，杜甫就赶紧东一粒西一粒地检起来，带回去给一家老小充饥。晚上，全家人躺在床上，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呻吟的声音，到后来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片沉寂。冻饿难捱，到半夜也睡不着，杜甫索性坐起来，一会儿哀叹自己为什么到了这么个穷地方；一会儿想起离别十年的妹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会儿念叨着三个弟弟，你们什么时候来为我收尸呀！

杜甫在同谷的生活

二十多天过去了，橡栗被人们和鸟鼠搜尽，草根被积雪掩埋，深山丛林已没有可以找来糊口果腹的食物。同谷已然穷谷，一家人要活下去，只有离开同谷。可离开同谷，又能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