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侯门深似海,宫门更是如此!自古以来,多少名媛被选入宫中,她们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享受崇高的地位。踏入宫门也许得过着泯灭人性的生活,却也可能拥有令万千女子艳羡的权力,那是一场以青春为赌注的赌博。
宫廷里还有一班特殊的女人,她们以歌舞擅场,职业是宫妓,被纳入宫中“宜春院”,专职学习歌舞,是梨园中表演歌舞的宫人,时称“内人”或“前头人”。这些被困在宫院的内人,究竟过着怎样难以排解寂寞的生活呢?
张祜《赠内人》
禁门宫树月痕过,媚眼唯看宿鹭窠。
斜拔玉钗灯影畔,剔开红焰救飞蛾。
那就是教坊!从唐代开始,宫廷神话、民间歌舞被引入宫中,年轻貌美的少女,不断学习、扮演时兴的角色,为帝王上演一幕幕的爱情神话、长生故事......她们年纪轻轻,却因着不断的排练、扮演,演过一出出的人情冷暖,走过一回回的悲欢离合。
这些女人的梦想是什么?得宠艳绝六宫不能是她们的目标,讨得君王后妃欢心,是她们应尽的义务。一出歌舞成功的演绎,还有下一出的歌舞要排练,永无止境的忙碌,实则日复一日无所寄托的生活,庸庸碌碌,无法解脱的难堪与落寞。
从她们入宫被选入宜春院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样难堪的命运:一张俏脸,生的再美也无所用处,歌舞表演的浓妆艳抹,谁还认得清本色如何?又有谁在意那个演绎神仙故事后的自己?谁在乎她心中真实的呼喊?谁懂得那些串串拐弯抹角、言不真切的曲文背后,藏得是怎样一个人生茫然的心境?
洗尽铅华,歌舞暂歇的她们,谁又能欣赏没有歌舞遮掩的她们?这些寂寞难堪的内人,只能冷冷望着月色压过树梢,彻夜漫长的等待,连永恒、不变的月,竟也按按捺不住骚动,留下走过的痕迹。
谁能来同情这些可堪爱怜的女子呢?她们久习歌舞,早就磨练成了一双哀怜、感情丰富的媚眼,但是纵有万种风情,又能向谁说?这双美丽、动人、感情汹涌的美丽眼睛,望的不是君王、不是才子、不是知心人,沦落到只能慵懒瞥向鹭窠。此刻是何等寂寞?何等的脆弱?真是无力、也无法排解。
生活走到如此,无论是外在的美貌、自豪,还是内在的才智、思想,已经无从寻觅可以倾诉的对象,那些外在的装饰、遮掩存在与否,还有什么意义?纵然是精致富贵的玉钗,是否盘在发髻上,都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做工如何精美,插戴的主子都无力改变她的命运。
与其这样簪在发髮上,还不如取下救出陷在火焰中无可自拔的飞蛾,因为对她而言,姣好的容妆、富贵、豪华,与那些贫贱的凡物,已然无所分别。
而张祜能懂得这样的寂寞,因为他也是有才情、又遇上机会能展示自己的宦场内人,然而命运何其不幸,即便有了直接让天子正视他姣好才情的机会,他的一生还是注定了不能改变的寂寞,天子不是他的知己,也不是懂得欣赏媚眼、玉钗的知音人。君王,不懂得张祜跟宜春院内人的寂寞。
那张祜是否找到了难堪生命的解答?也许是的,起码他在这无可排解的寂寞中,还识得那在红焰中挣扎的飞蛾,无法掌握改变的红尘是否可恨,他已经不再思考,寂寞难堪,就任它难堪去吧!既然难以排解,就由得它去吧!
最重要的是他已能泰然拔下玉钗,正视自己的寂寞,不管这首赠内人,是否穿越重重深锁,让那个住在他心中的寂寞女子懂得,至少它已经划破了层层红焰,将这份难以排解的寂寞,刺入我们心中,使后人还能记得,当年被困在重重宫院的宜春院内人,她的生命,拥有了一场难以排解的寂寞。
说了那么多,宋词君也简单科普一下这位有着“海内名士”美誉的“张公子”吧。张祜,字承吉,唐代清河人,深受令狐楚的器重,将他的三百首诗献给朝廷,向君王举荐张祜的才情。只可惜被元稹排挤,未得君王赏识,最后隐居丹阳,以处士之身终其一生。
诗人杜牧写下《酬张祜处士》中有一句“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歌辞满六宫”,不正回应了这首《赠内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