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种趣味打开方式
走进原汁原味的国学经典
在王英志老先生带领下
一起来阅读清笔记小说《子不语》
作者 (清)袁枚
注释 王英志
字数约 309,000 字
开启深远博大的人生
从品读中国古典文化开始
袁枚,清代江南大才子
曾主持乾隆诗坛,为“性灵派”三大家之一
写过吃货圣经《随园食单》,美食家当之无愧
在笔记小说创作上,可与蒲松龄、纪昀比肩
《子不语》是他有趣灵魂的“游戏谰言”
《论语》有载“子不语怪、力、乱、神”
袁枚大胆调侃,借“子不语”为书名,道明一切
搜神、志怪、鬼魅、奇人、幻术、秘闻
包罗万象,妙笔生花,人鬼情未了
有些“鬼”是可怖的,有些“鬼”是可爱的
或讽,或谑,或戏,鬼怪也具有了人格魅力
那些嬉笑怒骂、针砭时弊的鬼界段子手
在袁枚笔下,时常抖个漂亮的小包袱
借《子不语》中两则志怪故事
一起来听听这些“妖言鬼语”吧
李嵩《骷髅幻戏图》局部(宋代)
明代文学家、书画家陈继儒曾评:余有李嵩骷髅图,团扇绢面,大骷髅提小骷髅,戏一妇人;妇人抱小儿乳之,下有货郎担,皆零星百物可爱。
系铃解铃,李后主也成纺织工——
《裹足作俑之报》(部分)
一天,杭州陆梯霞先生梦见鬼差拿着请帖,上面写着“年家眷弟杨继盛拜”的字样。
陆先生笑着说:“我正想见见椒山公。”就跟着鬼差走了。
来到一个地方,只见宫殿巍峨耸立,非常壮观。椒山公头戴乌纱,身穿红袍,亲自走下台阶迎接,说道:“继盛承蒙玉帝旨意,任期一满,即将调升,这个职位就请你来担任。”
陆先生推辞说:“我在阳间就不屑做人间的官员,所以隐居起来不做官。如今怎么会做阴间的官呢?”
椒山公笑着说:“先生真是超凡脱俗的人,不屑做城隍神。”
话没说完,有个判官向椒山公耳语。椒山公说:“这件案子难以判决,还是奏请玉帝,再作定论吧。”
张择端《清明易简图卷》局部(宋代)
画卷尾端的山石上有“翰林画史臣张择端进呈”签名,故传为宋张择端作。
人物细致入微,布局繁而不乱,都市繁华与民间风俗跃然纸上。
陆先生问:“什么案子?”
椒山公说:“是南唐李后主裹足一案。后主前世原是嵩山的净明和尚,转世做了江南国主。他在官中玩乐,用丝缎将妃子窈娘的脚裹成新月形,这不过是一时的游戏罢了。没想到,后代沿袭成风,世间女子争相效法,做弓鞋,裹小脚,硬是将父母生下来的形体扭曲变形,以至比量脚大脚小,导致婆婆不满意媳妇,丈夫不满意妻子,男女以此调笑,放纵淫亵。
裹足陋习,不但使小女孩遭受无尽的痛苦,而且还导致一些妇女为此而悬梁自尽或服毒自杀。玉帝气恼后主开了这个先例,所以,就让后主生前受宋太宗赵光义的牵机药之毒,脚要向前走,头却想往后倒,比女子裹脚更加痛苦,受尽折磨,才死去。到现在已经七百年了,他忏悔期结束,将要去嵩山修道了。
鸟山石燕《百鬼夜行图》之一
鸟山石燕是江户时代中期的浮世绘画家,著名的妖怪绘师。
不料,又有几十万没脚的妇女,跑到天门喊冤,说:‘张献忠攻破四川后,砍掉我们的脚,堆成一座山,还把最小的脚放在最尖端。虽然我们命中注定要死,但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出乖露丑到这种地步呢?这难道不是李后主最先倡导裹脚造成的吗?请求玉帝严惩李后主,我们才能瞑目呀!’
玉帝很同情她们,就传下圣旨,要天下的城隍神讨论一下,这件事到底该判何罪。现在圣旨已到我这里。
我认为这是张献忠犯下的罪行,李后主无法预知,很难判后主重罪,就请玉帝罚李后主在阴间织一百万双鞋,补偿那些没脚的妇女,等他如数织完鞋,再让他回嵩山修炼。奏章刚刚拟定,还没有跟其他城隍商议。陆先生,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呢?”
张择端《清明易简图卷》局部(宋代)
陆先生说:“习俗难以根除。既然有百姓认为焚化父母的遗体,是尽了孝道,那么就有百姓以为,让女子受尽裹足的痛苦,才体现了仁慈与关怀。这种事情,道理是一样的。”椒山公大笑。
陆先生告辞出门,梦醒后,竟安然无恙。此后椒山公没有再来请过陆先生。而陆先生后来活到八十多岁才死。
生前,他常笑着对陆夫人说:“不要再为我女儿裹脚了,别害李后主在阴间又多织一双鞋哟!”
王英志先生评
《裹足作俑之报》批评裹足成风,具有积极的思想价值。如鲁迅所说“其文屏去雕饰,反近自然”,文章语言简朴,又多用白描手法,不喜华丽词藻,不作用心刻画,是反映现实生活、揭露社会弊端、讽刺世态人情之作。
罗聘《鬼趣图》局部(清代)
罗骋是“扬州八怪”中被称为“五分人才,五分鬼才”的画家,其笔下鬼态无不极尽其妙,借以讽世。
选图为《鬼趣图》之三:一个“阔鬼”手拿兰花,贴近女鬼说悄悄话,旁边一个高帽持扇的鬼在窃听。
真才实学者能踏上仕途的青云梯吗?——
《秀民册》
丹阳人荆某,参加秀才考试,晚上梦见自己走进一座寺庙,上面坐着一个王爷模样的人,台阶下众官吏捧着簿子,分立两旁,情形十分庄严。
荆某指着簿子问官吏这是什么,一个官吏回答说:“是考中者的花名册。”
荆某高兴地说:“替我查一直吧。”荆某一直自负,认为准能考中前三名,就要求先看状元、榜眼、探花的花名册,可查遍了,也不见他的名字,再查进士举人的花名册,还是没有他。
荆某的脸色不知不觉地变了。另一官吏对他说:“或许在贡生、秀才的花名册里吧。”查遍了也还是没有。
荆某大笑道:“这都是假的!凭我的文才,可以名冠天下,还怕考不上一个秀才吗?”说着,就要撕这些花名册。
张择端《清明易简图卷》局部(宋代)
官吏劝道:“不要发怒,还有秀民册可以查看。秀民,是指有文才却无官运的人。人间把状元作为第一,天上把秀民作为第一。秀民册由宣明王掌管,你可以去请求宣明王。”
荆某按他所说的去找宣明王,宣明王从桌上拿起一本用白玉做书页,用黄金做丝带的册子。打开第一页,第一名就是丹阳县荆某。荆某不禁放声大哭。
宣明王却笑着说:“你怎么如此痴心呢?你不妨数数看,从古到今,有几个出名的状元?又有几个出名的主考官?韩愈的孙子韩衮考中了状元,但后人只知道有韩愈,不知道有韩衮。罗隐一生没考取功名,可今人都知道有个罗隐。你还是回去做踏踏实实的学问吧。”
荆某问:“难道中举及第的人,都没有真才实学吗?”宣明王说:“既有文才,又有文福的,一代也不过几个人,像韩愈、白居易、欧阳修、苏轼就是。这些人的姓名,另外登记在紫琼宫,你就没有这份福气啰!”荆某无言以对。
宣明王一甩袖子站起来,高声念道:“一第区区何足羡,贵人传者古无多。”
荆某这才惊醒过来,闷闷不乐。果然,荆某到死也没考上。
张择端《清明易简图卷》局部(宋代)
王英志先生评:
《子不语》讽刺科举制度,《秀民册》堪称代表作。袁枚《示儿》诗云:“九州人尽知罗隐,不在《科名记》上寻。”他认为如今靠八股文而中状元者丝毫不说明他有真才实学,历史上的科举状元亦不例外。唐代著名文学家罗隐虽未入仕途,而其名垂千古,为后人钦慕。韩愈之孙韩衮曾中状元,而毫无文学建树,其名远不能与韩愈相比。所以科举中第并不值得炫耀,与真才实学相去甚远。故又借王者言曰:“一第区区何足羡,贵人传者古无多。”
溥心畲《鬼趣图3》
溥心畲(1896-1896),原名爱新觉罗·溥儒,画工山水、兼擅人物、花卉及书法,与张大千有“南张北溥”之誉。
《鬼趣图》共八幅,以极简单笔墨描绘山林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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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附原文二则
《裹足作俑之报》
杭州陆梯霞先生,德行粹然,终身不二色。人或以戏旦、妓女劝酒,先生无喜无愠,随意应酬。有犯小罪求关说者,先生唯唯。当事者重先生,所言无不听。或訾先生自贬风骨,先生笑曰:“见米饭落地,拾置几上心才安,何必定自家吃耶?凡人有心立风骨,便是私心。吾尝奉教于汤潜庵中丞矣。中丞抚苏时,苏州多娼妓,中丞但有劝戒,从无禁捉。语属吏曰:‘世间之有娼优,犹世间之有僧尼也。僧尼欺人以求食,娼妓媚人以求食,皆非先王法。然而欧公《本论》一篇,既不能行,则饥寒怨旷之民作何安置?今之虐娼优者,犹北魏之灭沙门毁佛像也。徒为胥吏生财,不揣其本而齐其末,吾不为也。’”
张择端《清明易简图卷》局部(宋代)
一日者,先生梦皂隶持帖相请,上书“年家眷弟杨继盛拜”,先生笑曰:“吾正想见椒山公。”遂行。至一所,宫殿巍然,椒山公乌纱红袍,下阶迎曰:“继盛蒙玉帝旨,任满将升,此坐需公。”先生辞曰:“我在世间不屑为阳官,故隐居不仕,今安能为阴间官乎?”椒山笑曰:“先生真高人,薄城隍而不为!”语未毕,有判官向椒山耳语。椒山曰:“此案难判,须奏玉帝再定。”先生问何案,曰:“南唐李后主裹足案也。后主前世本嵩山净明和尚,转身为江南国主,宫中行乐,以帛裹其妃窈娘足,为新月之形,不过一时偶戏。不料相沿成风,世上争为弓鞋小脚,将父母遗体矫揉穿凿,以致量大校小,婆怒其媳,夫憎其妇,男女相贻,恣为淫亵。不但小女儿受无量苦,且有妇人为此事悬梁服卤者。上帝恶后主作俑,故令其生前受宋太宗牵机药之毒,足欲前,头欲后,比女子缠足更苦,苦尽方薨。近已七百年,忏悔满,将还嵩山修道矣。不料又有数十万无足妇人,奔走天门喊冤,云:‘张献忠破四川时,截我等足,堆为一山,以足之至小者为山尖。虽我等劫运该死,然何以出乖露丑,一至于此,岂非李王裹足作俑之罪?求上帝严罚李王,我辈目才瞑。’上帝恻然,传谕四海都城隍议罪。文到我处,我判孽由献忠,李后主不能预知,难引重典。请罚李王在冥中织屦一百万,偿诸无足妇人,数满才许还嵩山。奏草虽定,尚未与诸城隍会稿,先生以为何如?”先生曰:“习俗难医,愚民有焚其父母尸以为孝者,便有痛其女子之足以为慈者,事同一例也。”椒山公大笑。
先生辞出,醒竟安然。嗣后,椒山公不复来请。寿八十余卒。常笑谓夫人曰:“毋为吾女儿裹足,恐害李后主在阴司又多织一双履也。”
张择端《清明易简图卷》局部(宋代)
《秀民册》
丹阳荆某,应童子试,梦至一庙,上坐王者,阶前诸吏捧册立,仪状甚伟。荆指册询吏何物,答曰:“科甲册。”荆欣然曰:“为我一查。”吏曰:“可。”荆生平以鼎元自负,首请鼎甲册,遍阅无名。复查进士、孝廉册,皆无名,不觉变色。一吏云:“或在明经秀才册乎?”遍查亦无。荆大笑曰:“此妄耳。以某文学,可魁天下,何患不得一秀才!”欲碎其册。吏曰:“勿怒,尚有秀民册可查。秀民者,皆有文而无禄者也。人间以鼎甲为第一,天上以秀民为第一。此册为宣明王所掌,君可向王请之。”
张择端《清明易简图卷》局部(宋代)
如其言,王于案上出一册,黄金丝穿白玉牒。启第一页,第一名即丹阳荆某。荆大哭。王笑曰:“汝何痴也!汝试数从古有几个名状元、名主试乎?韩文公孙衮中状元,人但知韩文公,不知有衮。罗隐终身不第,至今人知有罗隐。汝当归而求之实学可耳。”荆问:“科第中皆无实学乎?”王曰:“既有文才,又有文福,一代不过数人,如韩、白、欧、苏是也。此其姓名别在紫琼宫上,与汝尤无分也。”荆未对。王拂衣起,高吟曰:“一第区区何足羡,贵人传者古无多。”荆惊醒,怏怏,卒不第以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