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大地密密麻麻分布着很多被历史淡忘的小村落,它们的故事隐藏在浩如烟海的文献里。直到有一天,有人掀开了它的一角......
友人在整理徽州区西溪南镇竦塘村的历史,七月间,他嘀咕了一句:紫阳书院山长曹泾的母亲姓黄,是竦塘人。语焉不详。八月上旬,竦塘村委会的三楼,他给出了资料:
“元曹泾,字清父,号弘斋,宋咸淳四年进士,官紫阳书院山长,其母乃竦塘黄氏女。” 见方信《竦塘黄氏统宗谱》卷一谱志《翠英志》。
方信《竦塘黄氏统宗谱》,明嘉靖四十一年壬戌七月吉旦(公元1562年7月31日)印刷装订完毕,共印了80部。此版本国内唯中国国家图书馆和安徽省博物馆收藏,我等山野之人自是难以一见。
据《休宁名族志》,曹泾是徽州休宁曹氏第十四世,他的八世祖曹汝弼曾游学于南唐状元舒雅之门。巧合的是,竦塘金竺山有舒雅读书台,山下有状元桥。许承尧《歙事闲谭》:“舒雅读书台,在金竺山。雅,南唐状元,与徐铉、韩熙载齐名。”
舒雅的籍贯和状元身份有不同的声音,但徽州有文献依据和民间传说支撑,也是历史的一种面貌。闲话已了,言归正传。
紫阳书院山长曹泾
曹泾(1234-1315),字清甫,号弘斋。曹泾的曾祖曹然娶古歙余氏,从休宁迁至歙县上南叶酉。所以,曹泾也可以说是歙县人。
曹泾“幼颖悟,八岁能通诵五经”,洪焱祖在《曹主簿(泾)传》中说他“研穷经学,尤精诣于朱氏之书”。曹泾的师承,《新安学系录》中没有。《宋元学案》将他列在《介轩学案》,即由鄱阳传入新安的董介轩一派。但由于传承世次不明,只是笼统地说曹泾是“晦庵续传”。
曹泾一生经历了南宋和元朝两个时期,他出生在1234年,即宋理宗(1205-1264)端平元年。这一年的正月,南宋联合蒙军灭掉了金国,南宋的部队一度占领了开封,但在洛阳,遭到了蒙军的伏击,宋军全线败退,“端平入洛”以失败告终。
宋理宗在位40年,他是个“得失相半之主”(李贽),王夫之评论说:“故理宗虽闇,早岁之设施,犹有可观者。” 所谓的犹有可观者,其中之一在于宋理宗推崇理学。
宋理宗淳祐六年(1246),徽州太守韩补奏建书院于城南紫阳山,祀朱子,宋理宗御书“紫阳书院”四个大字榜其门,紫阳书院因此得名。
紫阳书院作为徽州府属书院,从一开始,其管理就被纳入官僚系统。《紫阳书院志》卷十三:“山长之官,疑自元始。然考戴东旻《歙县官师志》云:宋紫阳书院山长一员,元二员,则山长宋时已有之。” 《紫阳书院志》罗列了元、明两朝十二名山长的传记,是编者施璜(清,休宁人)从文献典籍中搜罗整理所得,实际的山长人数,应该远远多于此数。汪一龙和曹泾是入元后紫阳书院第一任山长。
曹泾于1268年得中进士,时年35岁。他被丞相马廷鸾(1222-1289)看中,于1271年“以书币聘主教席”。马廷鸾,字翔仲,号碧梧,饶州乐平人。他是南宋末年著名的政治人物,德行清正,刚正不阿,学问渊博。《徽州府志》上说:“赘于婺源夹路张氏,遂寓居焉。”
马廷鸾与婺源张氏结婚是在1250年,张氏(1228-1285)生六子五女,六个儿子依次为:端复、端临、端履、端蒙、端颐、端益。其中五子端颐和六子端益及其后代定居在婺源甲路。
马端临(1254-1334)(按:马端临的卒年众说纷纭,有人考证出他1333年还在世,1335年已离世,故约在1334年。从是说。)受教于曹泾是在1271年至1273年间。马端临《文献通考》号称“三通之首”,其学问真正得益于他的父亲马廷鸾居多,曹泾所传朱子学说对他的影响也是有的,从《文献通考》中可以看到痕迹。《宋元学案》把马端临列为曹泾门人,“师承有自”。
1273年冬,曹泾长女出嫁,转年二月,曹泾赴任昌化县主簿,1275年正月归。1276年正月,徽州招讨使李铨、知州事王积翁等率众降元。“遂革运,车马惊怵。”(曹泾《曹季女述》,载《新安文献志》卷九八)
曹泾就任紫阳书院山长是在1278年,在任五年,1282年 “壬午,辞归养,自是不復出州里。”
1278年的紫阳书院是什么样呢?虽然距书院创建只有33年,但是紫阳书院已是一片瓦砾。据《紫阳书院志》,破坏紫阳书院的就是那个守卫徽州城的李铨,他以固守城池的名义,“斧紫阳书院为薪,以辱生徒。”并将神主迁至南门内江东道院。
1278年,江东道按察副使奥屯希鲁(奥敦周卿)到任。他是元曲作家,奥敦是女真人姓氏,希鲁是名,周卿是字。山东淄州人。据杨朝英散曲集《阳春白雪》,转录有奥敦周卿曲两套,小令二首。网上找来一首:
【仙吕】太常引
西湖烟水茫茫,百顷风潭,十里荷香。宜雨宜晴,宜西施淡抹浓妆。
尾尾相衔画舫,尽欢声无日不笙簧。春暖花香,岁稔时康。
真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总之,徽州是幸运的,元朝廷派了个文人来管理。奥屯希鲁任命前进士汪一龙(1230-1282)、曹泾为山长,前贡士许豫立为学正。奥屯希鲁还向上级请示,把城外紫阳书院地与江东道院内的古郡学地互换,重修紫阳书院,到1280年的仲春,新书院告成。事见方回(1227-1305)《重建紫阳书院记》。
在书院重修期间,曹泾和汪一龙是“叶心疚力”,《全元文》收曹泾《谢涂则山增紫阳月廪启》,隐约透露书院有断炊之急。汪一龙则在1282年正月间去世,享年53岁。他是休宁人,葬于松萝山丰林之源。
方回在评价紫阳书院重建这件事时说:“歙,今鲁也;紫阳,今洙泗也。夫子之教,百世千世与紫阳不朽。士欲与之俱不朽者,其亦有道矣。”方回是一个类似钱谦益之类的人物,人品不咋地,但话讲的还可以。从宋元到明清,紫阳书院始终是传播朱子理学的重镇,奠定并维护着徽州社会的文化基础。今天,我们倒带回看这段历史,先贤的筚路蓝缕之功,“虽越宇宙,如亲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