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末汉初诸侯并起的时代,张耳和陈馀两个人的感情往往为人所称道,二人皆是魏国名士,秦灭六国后以千金通缉张耳,以五百金通缉陈馀。两张通缉令使得二人声名大燥,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豪杰义士”,在逃避秦朝追捕的过程中,二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成为了“刎颈之交”!
但是在后来的农民起义战争中,两人由于种种摩擦反目成仇,一度让天下人扼腕叹息。蒯通在劝告韩信自立为王,三分天下的过程中,曾经以张耳、陈馀为例论证人心不可靠,即便是“刎颈之交”也可能变成“生死仇人”,张耳和陈馀友情的“闻名”程度可见一斑。
《史记》和《汉书》都将张耳、陈馀写入同一篇列传,其中的考量大多是由于二人曾经有过深厚的友谊,从亲密无间的挚友、畏友到一生之敌,张耳、陈馀的友情历程发生了诸多戏剧性的变化。许多看似偶然的小误会导致了两人的决裂,但当我们仔细思考却又会发现,这些“偶然”其实也是“必然”的。
张耳、陈馀的友情之所以破碎,究其根本还是在于二人皆是“追名逐利之辈”,可以共患难但却不能同享福。所谓“表面兄弟”大概也就是如此,两个人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些性格特征也悄然预知二者友情之路的必然崩塌。本文拟由浅入深的探讨张耳和陈馀友情溃散的内在原因。
导火索 误会
张耳和陈馀友情的崩塌最直接的导火索即是在巨鹿之战,张耳被围困于巨鹿,请求陈馀支援,但陈馀认为不敌秦国,发兵是白白送死,两人在是否支援的意见上出现了间隙,继而导致了张耳对陈馀的嫉恨。尤其是张黡和陈泽坚持要陈馀与张耳共赴死,陈馀即派五千精兵让张、陈二人先行进攻,结果全军覆没。
项羽解巨鹿之围后,张耳对前来支援的各路诸侯皆表示感谢,唯独对陈馀多有不满,甚至怀疑张黡和陈泽是为陈馀所杀。这导致陈馀怒火难平,解下自身将印以示清白,这本应该是一个推脱的过程,但张耳却直接收下将印,夺了陈馀的兵权,陈馀“怒而出走”。
项羽接下来的分封则导致了张耳、陈馀友情间隙的迅速扩大,张耳被封为常山王,而陈馀仅为南皮侯,但论巨鹿之战中的实际功绩张耳应当不及陈馀。陈馀书写的劝降书对于章邯的影响不可小觑,但项羽一向崇尚暴力,而忽视谋略,故此低估了陈馀的功劳。
分封不公导致陈馀对项羽的恨,但他不仅仅将分封不公怪罪于项羽,还怪责于自己的老友张耳。在田荣并三齐之地,公开对抗项羽之后,陈馀即向田荣求援,以三县之力攻破张耳,重夺赵地。第一个攻击的对象就是张耳,可见陈馀曾经有多“敬佩”张耳,如今就有多痛恨张耳。
刘邦召集诸侯共伐项羽的时候,陈馀给出的筹码是“杀张耳,乃从”。刘邦找了一个很像张耳的人,将其杀死,人头送给陈馀,赵、代两国才发兵。等到陈馀发现张耳未死,又带兵退出了诸侯联盟,其对于杀张耳的执念已经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地步,也同时意味着两个人的友谊彻底走向了末路。
井陉之战,韩信以三万新兵对抗赵国二十万大军大获全胜,赵将陈馀死于乱军之中。需要注意的是,汉军并非由韩信一人全权指挥,张耳作为副将,是刘邦牵制韩信的棋子,在军中的话语权同样不低。但最终陈馀死于乱军中,未曾见张耳有过任何动作,也不见其“有所悲伤”的记载,二人之间确实无一丝旧情可念了。
敏感多疑 心胸狭窄
性格决定命运,张耳和陈馀一个敏感多疑,一个心胸狭窄,这样的性格特点即注定了两个的友情不可能长久。二人躲在陈地的时候,陈馀曾经受到小吏的羞辱,悲愤难当,当即就要还手,幸有张耳拉住了他,否则也就不会有张耳和陈馀的故事了,当时的环境下,那个无名小卒完全有能力解决掉张耳和陈馀二人。
这样的性格特点在巨鹿之战前后体现得更为明显,陈馀派五千精兵给张黡和陈泽,二人全军覆没。张耳得救后的第一反应不是仔细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后果,反而是怀疑陈馀做掉了张黡和陈泽。其实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会明白陈馀没有这么做的动机,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但张耳敏感多疑的性格特点却使得他直接将罪责归咎于陈馀。
被老友冤枉的陈馀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自解将印给了张耳,然后转身去了厕所,这种自解将印以证清白的做法本就是幼稚而又不成熟的行为,陈馀性格的缺陷也在这里得以体现。张耳的表现则更让陈馀失望,收下了将印也就意味着不相信陈馀的清白,这种举动直接导致了陈馀对张耳爆发式的痛恨。
心胸狭窄的人一般也会眦睚必报,项羽分封不公这件事上张耳应当是没有太多责任的,但陈馀却将此仇也记在了张耳的头上。在得到田荣的资助后,他第一时间偷袭赵国,张耳大败,更是要求刘邦杀死张耳,可以说是真正的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两人一多疑一狭隘,注定了二者会彼此猜忌,若是平平淡淡的百姓生活尚还可以维持“表面朋友”,但偏偏二者都是有大志向的人,在秦末风起云涌的乱世之中,这两种性格带来的矛盾近乎不可避免,二者友谊的溃败俨然是定数。
本质 自私的逐利者
张耳和陈馀的人生经历非常相似,二者都是娶了富人女而得以成为一方名士,张耳广交天下豪杰为了自然是名,而陈馀更是做到了“父相张耳”,意思就是说,以父亲的礼节对待张耳。能够抛弃自己的尊严做到这一步,陈馀也是存了抱着张耳这棵大树好乘凉的想法。
在陈地躲藏的时候,两人的义气倒是为人称道,但实际上却是因为两个人已经穷到除了义气什么都没有的地步了。没有“利”又如何“逐利”,等到农民大起义,天下的格局重新分封,“利”的拉扯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张耳、陈馀的友情就不可靠了。
陈胜起义后,张耳、陈馀“立六国后人,以广树党羽”的提议为陈胜所不喜,两人逐渐受到冷落。陈馀主动请求北略赵地,但在脱离陈胜的队伍后,张耳、陈馀却力劝武臣自立为王,两人的身份也由左右校尉升为了赵国丞相和大将。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存在了很重的私心,是被“利”所推动的,但张耳、陈馀、武臣三人各怀鬼胎倒也稳定。
后来武臣被燕国所捕,燕国要求赵国割地换武臣一命,张耳、陈馀却只是派人谈判,绝口不提割地之事。《史记》中明确记载军中的一个小卒对张耳、陈馀此举的分析,当初立武臣为赵王不过是因为三者实力相当,武臣年纪最长又是军队主帅,现在赵国逐渐稳定,武臣被捕,张、陈二人巴不得燕国杀武臣,二者各种裂土封王,哪里还会存了割地换回武臣的心思?
当对“利”的追求发生了分歧的时候,张耳、陈馀的所谓“友情”就已经靠不住了,外在的表现就体现在巨鹿之战上。仔细分析一下就可以知道,陈馀不发兵确实有一定的道理,王离是秦国大将王翦的孙子,他的军队在之前是一直戍守北方长城,战斗力极强,张黡和陈泽的军队全军覆没也可以侧面体现出王离军队之强。
一直在巨鹿坚守的张耳不可能不清楚王离的实力,他应当非常清楚此时让陈馀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仍然要求陈馀兑现“刎颈之交”的誓言。如果陈馀是个二愣子,可能也就真的去送死了,但陈馀偏偏和张耳是一类人,“惜命”,不管张耳如何花言巧语,陈馀就是打定了注意不发兵,两个“自私”的友谊导致了两个人的愤怒。
张耳得救后第一时间就责备陈馀,但他自己的亲儿子张敖在收拢了军队后也不敢向秦军发起进攻,而是乖乖依附于陈馀身旁,按兵不动。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尚且如此,却要求自己的“好友”舍生陪葬,张耳的这种自私行为就体现出了他的小人嘴脸。和陈馀相比,张耳在人际关系上的处理更胜一筹,堪称交际花。
巨鹿之战前后,张耳和项羽的关系是在蜜月期,随项羽入关后更是被封为常山王,占据赵地。而陈馀则是联合田荣反对项羽的分封,可以说是自绝于项羽,楚汉两家二极分化的情况下,刘邦成为了陈馀唯一的选择,但他的短视仍然使得他再次错失了机会。
反观张耳,在和项羽保持友好关系的同时,又转身投入了刘邦的怀抱,在楚汉之间左右逢源,两头占好处。张耳是一个灵活的投机者,陈馀则是一个心胸狭隘的逐利者,自私的本质让他们注定不能相容,看似是让人叹息的友情,但实际上却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