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三朝古都,无数帝王生前在此活动,有生就有死,帝王的荣耀也应该如此,但人都是自私的,生前的风光也要带走,并时时在子孙不远的地方闪现,让你感受到他的威严,让你不敢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祖先。
生在长安,死在北山,这就是“东方帝王谷”存在的基础。展开地图,关中自南向北是呈两个台阶的,第一个台阶是龙首塬,这是龙头,身和尾一直向西延伸到宝鸡一带。这一片,早已被先秦,西汉,周的墓葬占据的差不多了。再往北,礼泉,三原,乾县北边又出现一个坎,这道坎更加高耸威武。这就是唐十八座帝王陵所在的位置。
唐陵中,以李世民昭陵为样板,全部以山为陵,最早是出于节约,但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帝王是帝王,加之这更是中国历史上最强大朝代的陵园,这些因素,反倒让唐陵成了最威武豪华的。
出礼泉北关,沿着去相虎的公路走20公里左右,有一座山叫“武将山”。武将山是礼泉的风水宝地,宋代《太平寰宇记》记载,武将山为前汉末辛孟隐居的地方。需要特别说的是,宝鸡的麟游也有一个“武将山”,那是前秦苻坚和后秦姚苌战争和冲突的地方,是姚苌大将吴忠俘获苻坚的地方,和礼泉的武将山没有关系。
武将山的山包就是唐建陵所在地。站在武将山向东望,东边有一座巍峨的山峰,十分挺拔,那就是李世民的昭陵;往西望,两座乳头山形象贴切,那是武则天和李治的合葬陵乾陵。站在山下看,相比于其它两座陵,建陵显的略显平凡,上了山,却绝对比那两座陵威武。这不是谦卑客气的溢美之词,更不是无中生有的胡说八道。站在山顶,四座山脉伸向南面,最东边昭陵边的一座山脉,上接建陵玄宫位置,下边向东南延伸,西边对称的位置也有一座山向西南延伸,好似两手环抱。再向南,朱雀门下边,东西有两道梁,这两道梁上左右对称布置着数量庞大的翁仲及石马,中间是马槽沟,这一东一西,又分明是两条腿。这时候,转过身往北看,建陵又好似弥勒佛像,而玄宫的位置,正好在弥勒佛胸口。这就是建陵风水精妙的地方,他不能盖过昭陵和乾陵,但又要保证绝佳的风水,巧妙如此。
迫不及待的说了这么多,建陵里到底长眠着那位皇帝呢?
他就是唐肃宗李亨。什么?还不知道?好吧,你现在往西边看:西边,武则天有第一女皇的名气。再往东边看:东边,李世民有千古一帝的美名,所以,中间这位应该也不会差。确实如此,建陵里的这位,正是平定“安史之乱”的那位,马嵬兵变,借兵回纥(he音,现今的维吾尔族祖先)正是这位。
伟人之所以伟大,是他的雄才大略造就了丰功伟业,更有民间对于他的传说,传说的你来我往中,伟人的不足就被掩盖了,成了愈发厉害的人,这就是我们一张嘴李世民就是千古明君的原因,至于他真正的性格或者说人性缺点我们很难判断。所以,对于不太出名又不太坏的帝王,在历史的记载中反倒成了最客观和接地气的。
李亨正是如此,从历史记载上来看,这位皇给人的感觉是有和李世民一样的能力,但没有人家的胆识,重感情而又略为优柔寡断,有父亲李隆基一样的多愁善感,是个容易“心有千千结”的人。
李亨,生于景云二年,二岁时封为陕王,六岁为安西大都护,十六岁又封为忠王,三十四岁封为太子,四十六岁登基。他是唐玄宗李隆基的第三个儿子,李亨比较聪明,又喜欢学习,十六岁便以宗王身份进入“十王宅”学习,接受当时最优质的皇家教育,可想而知,李亨在李隆基的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但,据记载,这位聪颖的王子曾差点命丧“胎中”。李亨的母亲姓杨,在大唐王朝有两个外姓需要特别注意,一个是“韦”姓,一个是“杨”姓。对,这个杨姓就是华阴杨姓,非常有名的关陇望族,他的母亲和武则天是亲戚。当时李隆基被封为太子后,杨氏就怀上了李亨,这时,李隆基和太平公主是权利斗争的两方,太平公主大权在握,李隆基怕她借此发难,在舆论中失去先机,准备了堕胎药准备打掉胎儿。为了保险起见,李隆基亲自熬药,恍恍惚惚之间,梦见天神把药打翻,熬制几次都不成,李隆基预感此子绝非常人,也就作罢。这之后,唐玄宗曾多次说此子“甚有异相”。我想这应该对于他选择李亨为太子也有一定的指导意义吧。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在娘肚子里的他遭受了这番危难之后,让他的儿童时代似乎一帆风顺,从陕王到安西大都护再到忠王都是水到渠成。于是在温暖窝中成长的他渐渐成为一个宽厚仁慈,感情丰富而又细腻的人。可现实中,帝王眼中是无感情的,34岁,他被封为太子开始进入权利核心,于是各种政治利益集团开始斗争,先是他心爱的妻子,韦氏的哥哥韦坚被抓,理由是结党营私谋反企图帮助李亨提前登基,这里要说的是,这个陷害他的人正是李林甫。为了自保,无奈之下李亨和韦氏断绝关系。再后来,她的妾杜良娣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岳父杜有邻和他的挑担曹柳勣发生矛盾,曹诬告杜以泄愤,不料被李林甫抓住不放,杜曹两人被仗杀,最后把太子党也牵扯了进来,为了自保,李亨又和杜良娣离了婚,杜被废为庶人。这又是李林甫,除了李林甫还有当时的杨国忠,在朝堂上,李林甫曾大骂太子李亨而玄宗却不发一声,这让李亨内心极为不安,在这复杂的政治环境中,对于一个善良的人,无疑是一种折磨。两次痛失所爱,屡遭强臣压迫,李亨倍受打击,从此处处小心,事事谨慎,委曲求全,这就是太子时期的李亨。
时代不会辜负有准备的人,无论你的准备是有目的主动性还是为了生存的原始性,历史总会给你一个舞台。李亨又是如此。
唐玄宗天宝十四年,也就是公元755年,安禄山叛乱,次年五月潼关失守,唐玄宗率文武官员在杨国忠的“建议”下奔四川避难。大军行至马嵬坡,士兵哗变。据学者考证,马嵬兵变的发生根本在玄宗,这之前的潼关失守已经让玄宗威信全无,在杨国忠的哄骗下抛弃关中,这更是让百姓愤怒,李亨利用当时形势,非常巧妙的策划了整个上位过程。
当时的情况是,陈玄礼在外实际操作,后边有李亨率领飞龙军控制全局,李亨在马嵬的果敢和坚定让他的威望大增,成为大唐帝国主战派的代表。这时,百姓似乎又找到了主心骨,既然老皇上抛弃我们了,就让新的兵马大元帅给我们信心,于是百姓诚心挽留李亨,李亨并没有西进而是直接北上,一直到宁夏的灵武市。天宝十五年,李亨在灵武称帝,改号“至德”,各地军事势力纷纷投奔灵武,这里成了平乱的中心。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朔方军节度使郭子仪,加之百姓大力支持,远在巴蜀的玄宗不得不承认既定事实,遂颁布了《令肃宗即位诏》。于是全面平乱战争开打,各项准备按部就班。正在此时,不知道玄宗是心里不痛快还是故意搅乱时局,又颁布了《命三王制》,这是个非常愚蠢的行为,这个诏书的意思就是让他的四个儿子,李亨(太子)、永王、盛王、丰王各自为战,潜意思就是你们打吧,谁的功劳最大谁最厉害就把对方吃了当皇上。不得不说,唐玄宗李隆基在晚年时,确实是昏招不断,是大唐王朝的最大罪人!这封诏书一出,实际上就形成了南北朝廷和各王割据的局面,对平乱极为不利。此时,为了争功,李亨不得不借兵回纥,条件就是“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女子皆归回纥”的决定,这直接让洛阳城几乎被荡空,长安城因有郭子仪的唐军要好一些。
接着,叛军内讧,李亨趁此快速平复叛军,两京收复后,李亨马上迎回玄宗,从这点来看,李亨其实还是一个特别重情义的人,如果放着旁边的武则天或者李世民,这个太上皇就得悄悄地消失......回到长安后,玄宗在大明宫宣政殿正式向李亨授皇帝玉玺,玄宗进入兴庆宫,颐养千年。
这时候,唐已控制政权但整个帝国满目疮痍已元气大伤,各地的战争还在断断续续进行中,肃宗几乎把所有精力放到了平乱中。他虽是个明白人,但他的身上却有在帝王身上不应该存在的“人之常情”,由于太子时痛失自己的两位爱妻,这让他几乎把所有的爱给了他的妻子张良娣。安史之乱时,张良娣是李亨的精神支柱,她跟随李亨去灵武,挑灯为战士缝补军装,晚上睡在李亨帐篷外为他警卫,这让李亨之后把最大的信任给了她。
按理来说,夫唱妇随,这很可能是另一个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但这最终没有实现,原因是这里边还有个很重要的因素“宦官”,由于肃宗把大多数精力放到了平乱上,他几乎忽视了朝廷的整治,重用宦官,让李辅国的势力迅速壮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断送了他的性命。
肃宗的晚年是比较凄惨的,他在位只有六年,这六年时间,他几乎无力规整朝政,事情都交给了妻子和李辅国。开始张良娣和李辅国是合作关系,通过李辅国的操作,太子顺利上位,之后,李辅国又挑拨肃宗,擅自把玄宗幽禁在了太极宫,玄宗病故,李亨悲恸,病情加重,渐渐不能上朝。此时,张良娣欲除去李辅国,结果被李发觉,张逃往长生殿,李辅国也追到长生殿,并当着肃宗的面缉拿了张良娣,张苦苦哀求肃宗,肃宗当时病情很重,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过度惊吓加之无人问津,最后死在病榻。而此时,平乱的战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叛乱分子被真正全部剿灭已经到了他儿子代宗李豫的手里了。
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令人感到欣慰的是,李亨生前无法庇护的妻子,张良娣、韦氏都陪葬在了建陵,被自己误会的郭子仪也陪葬在了这里,这远比汉武帝对卫子夫有人情味。
这时大唐已经筋疲力尽,加之一年之内两位皇帝驾崩,更是不堪重负。建陵为了节省开支,石材采用当地出产的,就地雕刻,现在,农民的地里还经常能发现半成品的石刻。虽然如此,建陵的建设规格却丝毫没有削减,奉死如生,建陵石刻数量应该是目前唐陵中最多的,达到36对,72座。由于陵墓比较偏僻,这些石刻大多得到比较好的保护。
经历了大唐鼎盛时期的沉淀,建陵的石刻愈发精致优美,它们远远没有武则天乾陵石刻的庞大,甚至比不过武则天母亲顺陵的石刻,但精致度上,却是它们无法相比的。这点,恰恰成了盗墓贼最青睐的一点,前几年,雕刻最为精美的东门石狮就被人盗了,直到今天也没找到,为了防盗,不得已之下,把建陵西门和北门的石狮移到了博物馆。几年后,又有人在此偷拓石刻并在网上兜售。目前为止,建陵的文物保护力度还亟待提升。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完了,由于导航出错,我们被引到了建陵西边的一个村子,停车东望,有路又好像无路,于是用眼睛瞄两个点,领着儿子就开始攀登了,不到一堂课的时间就到了陵顶,陵山的半腰有很多人,仔细询问,为拣地软的,再问,竟滔滔不绝讲起了建陵的故事,说到兴处,竟有真情流露----他们的村子就在陵下,他们就是守陵人的后代。我能看出他们对于武将山的感情,更能感受到对建陵的爱,他们的窑洞凿在了朱雀门遗址下,却把心给了这些文物。当我从文物部门了解到无数次偷盗者被他们扭送到派出所时,我明白了,他们的表情并不是扭捏造作,更不是弄虚作假,感谢你们,民间的文物保护者。祝福你,建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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