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有个文人叫陈继儒,文章写得很有名。至今流传下来的就有一部叫《小窗幽记》,和洪应明的《菜根谭》一样,是格言体的书。现在《菜根谭》比《小窗幽记》有名多了,知道洪应明的人也比知道陈继儒的人多。但在当时,陈继儒的名气却远不是洪应明能比的。洪应明是个老死乡间的寒儒,终其一生默默无闻。而陈继儒却是交游广阔,连首辅都和他有密切往来。由于陈继儒二十九岁就致意于山林,把儒衣儒冠都烧了,却又不安分地呆在林下,反而频繁往来于官宦门第,干预时政。时人就作诗讽刺他:“翩然一只云间鹤,飞来飞去宰相家。”
其实,象陈继儒这样的伪隐士,中国历代不乏其人。有的是以退为进,想以被人推荐的方式来做官,就是所谓的走“终南捷径”的伪隐士。有的是不想做官,却想做帝王师的伪隐士,随时准备“功成拂袖而去”,却往往连建功的门槛都见不到。辛弃疾有句词这样说这类隐士:“用则可为帝王师,不用山村一腐儒”。大抵可说尽这类人的遭遇,最终仍旧是山村一腐儒。还有一类,就是象陈继儒这样,明通练达,得到官宦阶级的赏识,以布衣隐士身份在幕后发挥影响的人。这类人太少,因为能做到这地步实在是不容易的。
孔子有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历代真隐士看重的是前面的半句,而伪隐士看重的是后面半句。伪隐士也不全部都是老奸巨猾无所不为的人,有的真是有理想,甚至对信念过于拘泥。于是这部分伪隐士怎么也达不了,只好一直独善。有的理想只是要通达,以隐居为手段,穷尽钻营,少了蕴籍,而破绽百出为人不齿,只得半穷半达,吊在半空。真正完全实现孔子那句话的人,往往不是完全的儒士。他们有儒家的兼济天下的信念,却用纵横家的手段来实现。这类人,穷则以老庄独善,达则以纵横兼济。所以他们一般不会被挫折挫败,他们能忍耐,能等待,最终达成目标。老子说过:“至柔者水也,水滴石穿。”
他们的代表人物不是陈继儒,而是李泌。李泌是真正做到帝王师的人,陈继儒最多不过是官宦的幕僚而已。
李泌出身显贵,其六世祖李弼是西魏八柱国之一,和当朝皇室的先祖并列,因此其家族是列于最显赫的门阀之中的。有这样的先决条件,李泌要接触皇室是很容易的,并不需要先求功名,做了官之后才有机会。事实上他七岁左右就被当时的皇帝李隆基召见过,而且应对出色,让皇帝和在场的宰相张说大为赞赏,视为“奇童”。长大后,一心慕道,长年往游于嵩山、华山、终南山之间,寻访神仙。他的这段经历应该和李白在当官之前一样,即访道慕神仙,又学剑,兼谈纵横术。李白比起李泌来,身世上欠缺了些。好不容易才走到皇帝身边,做了个供奉翰林。皇帝即便把他摆在身边,更多是让他为皇帝谱的新曲填写新词,近似倡优蓄之。而李泌,天宝中从名山回到帝都之后,献了一篇《复明堂九鼎议》,就让玄宗皇帝想起了这位有通家之好的小神童,马上召见他,让他讲解《道德经》,试试他是不是小时了了。一试,讲得很有章法,深惬朕心。于是也封了李泌一个翰林,叫待诏翰林。把他摆到东宫,和太子交游。
在东宫,李泌免不了有时会和太子谈起自己在名山寻仙访道的事,说不定还会暗示自己曾碰见过几个神仙,如安期生之类。唐朝皇室本将老子李聃视为始祖,一向热衷神仙和长生术。太子李亨没机会去名山,听李泌说得这么热烈,对李泌自然非常敬佩,于是“遇之厚”,最终形成亦师亦友的关系。但这种师友关系,更多的是私谊的成份。李泌在东宫的这段日子,对肃宗养成日后重阴阳祠祝之说应起了较大的作用。
由于在东宫得意,李泌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把自己对杨国忠与安禄山的一些负面看法写进了讽刺诗中,被当朝两位赫赫权势的大佬知悉,遭斥置于蕲春郡,太子也斡旋不了。李泌遂第一次被迫隐居起来,小心翼翼,唯恐再因言因事触怒杨国忠。一隐数年,类似被软禁。
这是李泌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人情世故上轻狂,究其原因,与其时他身上有盛世贵公子的脾性很有关联。经此挫折,他开始明通练达起来。以后不曾非议过别人,即使其人已惹清议非论。
人情练达这篇文章,李泌只用一个挫折就学会了,从此知雄守雌,刮垢磨光。
不久,盛世急遽转为乱世。渔阳鼙鼓动地来,玄宗幸蜀,太子留镇,转徙灵武,随即不告而嗣位,是为肃宗。由于杨国忠已死,李泌方得自由,从颖阳赶赴灵武行在,开始了其三代帝王之师的旅程。
肃宗见到李泌之前,身边文武官员不满三十人,没有可倚重的,甚至没有可以私下与之分说的人。以这样的规模而处在天下汹汹的情势之下,灵武就跟一个朝不保夕的小朝廷一般。肃宗的忧虑不安是可想而知的。李泌的到来,使肃宗有了一个依靠,至少心理得到很大的安慰。人在忧难之时是乐于见到被自己信赖的朋友的。而李泌一开始正是以朋友的身份,对肃宗的不安,指陈以古今成败之事,加以宽解。李泌所指陈的故事肃宗未必不曾知道,但当局者迷,又被时务缠身,无暇从古时及过往寻找解脱。然而,朋友间一番轻言细语,借古讽今,指出如今局势远未到糜烂而无可措其手的地步,并且据叛兵将掠获物品都往老巢范阳搬运的现状断定其势大不了时,豁然开朗后的信心增加,李泌之于肃宗功莫大焉。于是肃宗对李泌是“出则联辔,寝则对塌,事无大小皆咨之,言无不从,至于进退将相亦与之议。”而李泌此时的身份,只是一个没有功名的布衣,但他却很珍惜这种身份。肃宗想拜他为右相,李泌以“为帝王师贵于宰相”为由婉辞,肃宗也听任他以这种方式和自己分庭抗礼。当时灵武的将吏和百姓,在肃宗和李泌联辔出行时,指着他们说:“穿黄衣服的是圣人,穿白衣服的是山人。”把李泌和肃宗相提并论。直到这句话被肃宗的左右以微言大义吹进肃宗的耳朵的时候,肃宗才再次和李泌商量,先赐他身穿官员的紫衣,等哄着他穿上了,再拜他为侍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职位,而且小有不安地解释这并不是要李泌做臣下,而是让李泌有官职才好办实事。
不管肃宗解说得如何娓娓,李泌到底还是从帝王师友降为臣子。虽然肃宗对李泌仍是敬礼有加,但一穿上紫衣,李泌还是很识相地换了礼数,和肃宗的对话也从畅所欲言的指陈换作了略加小心的劝谏。自然,他和一般的臣子不同,他能干预皇帝的家事而不会使皇帝忌讳,这是其他臣子所不能为也不太敢为的。从这方面看,李泌虽已身入臣籍,但还保留着帝王师友的某些特征。
有一次,避幸蜀地的太上皇派人送来一个镶嵌着七彩宝石的马鞍,特意赐给肃宗的张良娣。张良娣是被肃宗视为患难夫妻的妃子,从马嵬逃亡灵武的路上,每逢寝宿,怀有身孕且临近产期的张良娣都睡在床铺的外侧,以防护肃宗的安全。到了灵武,面对着兵弱将骄的局面,肃宗的新朝廷不得不放低身段来笼络军心。产后的张良娣仅休息了三天,便起身为将士缝制甲衣,使身处艰难的肃宗愈发对她怜惜。张良娣的事迹连远在蜀地的太上皇都听说了,因此才特意赐她一个七彩宝石镶嵌的马鞍。
马鞍送到灵武宫中的时候,马上就安在张良娣的坐骑上。肃宗在李泌刚到灵武不久,来宫中谒见时,叫牵出马来让李泌欣赏。李泌一看到马鞍,就劝谏道:“今四海分崩,当以俭约示人,良娣不宜乘此。请撤其珠玉付库吏,以俟有战功者赏之。”在阁子里的张良娣一听,急了,大声说道:“邻里之旧,何至如是!”话是说了,人没出来。一出来就尴尬了,肃宗就不好圆场了。就象一个百姓的妻子,听到丈夫的发小劝丈夫不要给自己买首饰,只能藏在屋里大声说生气的话一样:“邻里邻舍的,要这样做干什么呢?”
李泌在肃宗心中的地位,是连深受宠幸的张良娣也有所退避的。不过,这样一来,李泌算是把日后的皇后张良娣给得罪了。然而,李泌的所作所为却得到肃宗最倚重的两个儿子的赞赏和拥护。
他们就是广平王李俶和建宁王李倓。
广平王李俶是内定的太子,只是还没走程序,没举行仪式宣告而已。建宁王李倓在肃宗的众多王子中,最骁果,有武将才能。肃宗从马嵬窜奔灵武,一路上是李倓率领不多的龙骑打先锋。因此,肃宗曾有将李倓任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想法,让李倓统管各路勤王兵马。
肃宗将这个意思说给李泌听时,李泌表示反对。他向肃宗指出,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应该由冢嗣李俶担任。李泌提醒肃宗,太子而不帅兵,将来难以服众。而且,亲王掌兵,将来会成尾大不掉之势。象太宗和玄宗,都是亲王掌兵而后架空太子。
李泌的意见得到肃宗充分的认可,李俶也因此被任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李倓本人也找到李泌,表示他在这件事上的观点和李泌是一样的,他不仅不会因为李泌使他没当上大元帅而嫉恨他,反而因为李泌是在为他们皇室从全考虑而感激不尽。在仍具风雨飘摇之势的灵武小朝廷中,肃宗父子三人是把李泌待之为国士的。肃宗经常对李泌说:“从天宝年父皇将你安排到东宫时,你就是朕的师友。而现在,你又在帮广平王处理军国之事,朕父子三人得到你道义上太多的助益。”
因此,当张良娣和太监李辅国互相勾结,在肃宗身边谗僭李泌,那些话被建宁王李倓听见后,李倓便找到李泌,告诉他这件事情,并且表示愿意为李泌去清除那两个人。可以想象,血气方刚的年轻王子,是有愿意为自己敬信的师长做任何事情的意愿的。李泌自然不会让李倓去做这件冒险的事,可惜,李倓的话已被传了出去,张良娣和李辅国便制造谣言,说李倓因为自己没坐上大元帅的位置而心怀怨恨,于是,肃宗一怒之下,将李倓赐死。李倓死后,张良娣对李泌的敌意没有丝毫的减少,仍在找机会对其下手。于是,大元帅李俶看不下去了,象自己的弟弟曾经做过的一样,他也找到李泌,向他表示,愿意为他除掉那两个人。李泌自然仍旧拒绝,并且提醒李俶,借鉴李倓的死因,不要将对张良娣和李辅国的不满表露出来。
虽然肃宗仍旧很信重李泌,但建宁王的冤死,仍使李泌决定避开张良娣和李辅国的锋芒,决心隐退。至德二年,天下局势已趋稳定,长安城也收复了。虽然安史之乱未如他向肃宗所预言的那样,在两年中平息,但至少,皇室和江山安全了。这一年,李泌为肃宗最后处理好迎接太上皇返驾的事情之后,便向肃宗请求告退。
李泌的请辞让肃宗感到很委屈,他认为李泌是把他视为勾践,所以才想学范蠡。李泌解释说,他一定要走的原因有五个:一是他们相识太早,二是肃宗给他太大的权力,三是肃宗太过宠爱他,四是他建立的功劳太大,五是他的行为太过于离奇。这五点,前面三点和第五点是说他曾经的白衣山人的国士身份,是为稳住肃宗,不至于对他狐疑。第四点所说的太大的功劳,主要指的应该是他在皇室统绪的承上继下中所起的作用。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劝谏肃宗让冢嗣李俶任大元帅,利于其以后承接大位;二是劝谏肃宗不要不经过太上皇就宣告李俶为太子,因为他自己已然是不告而登大位,这次再不经向太上皇请示之后再让李俶登上储位,那是向天下人宣示今上很不尊重太上皇;反之,则是向天下人宣示今上很尊重太上皇,原先的不告而登大宝只不过是从权而已。三是帮助肃宗将太上皇劝返,弥补他们父子因不告而登大位产生的隔阂,也安抚对今上颇多疑惧的太上皇。这三件事,使本来有点对不上榫的皇室完成了无缝对接。
统绪问题从来都是封建王朝的重中之重,所以,李泌光是在这一点上尽心尽力、措置得当就无愧于功劳太大这个评语。而且,终李泌一生,在李唐皇室统绪上发生问题时,他都及时极力地加以纠正。加上在灵武这个等于重新草创的朝廷中,任免官员,使行政体系稳定并运转起来,李泌也是出了很大的力的。肃宗宠信他,他的报答也很尽力。国士待之,国士报之,是李泌在肃宗身边两年的写照。肃宗最终放李泌归山,也算是一种承认他是国士的方式。
何为国士?人格独立!这是国士和臣子的最大区别。人格独立的人,出山为国士,入山为隐士。然而,在出与入之间,李泌是更倾向于出的。当他选择入的时候,是以退为进。为此,他多保留了十一年的人格独立。
李泌自至德二年归隐衡山,到永泰三年出山,一共离开朝廷十一年之久。期间潜心修道,食着肃宗恩拨的三品俸禄,练起了辟谷之术,过着山中白衣道人的生活。他从此不曾见过肃宗,那个唯一对他加以国士恩遇的皇帝,在他离开五年之后,被太监李辅国惊死于长生殿。此事事起于张良娣和李辅国之间的火并,张良娣同时被李辅国弑于后宫。不久,代宗李俶派遣刺客将李辅国暗杀于其宅邸之中,盗其首级与一臂。妨碍李泌复出的障碍至此全部清除,李泌又迎来出山的机会。
然而,代宗李俶继位后,似乎没有立刻想到李泌。过了五年之久,才将李泌从衡山召回长安。已寡欲到绝粒程度的李泌,还是招之即来。从此时离开衡山后,他便再没复归林下,持续十一年的隐士生活就此结束。他满怀期望地以为新继位的年轻皇帝,会看在他曾经密切交往、全力襄赞过的份上,满足他做国士的意愿。若不是做国士的意愿过分巨大,达成的可能亦相当可观,很难说李泌是否会出山。
看起来,代宗对待李泌的方式和他父亲几乎如出一辙,使得两者之间有点幽默感。比如,代宗一开始也是答应李泌,他可以不做官,以白衣身份处决军国事务。代宗而且很谅解地说道:“难道非得要得到封敕才是宰相吗?”这话有点象“玫瑰不叫玫瑰不是一样芳香吗?”这句西语。然后,在一个端午节,皇室成员纷纷向代宗进献礼物,代宗借机故意问李泌,怎么他就不进献点什么?李泌说他身无长物,所有的东西都是皇帝赐给的,他只有他自己而已。代宗抓住这句话,说他正是要李泌本人。李泌说他本人不是皇帝的是谁的。好,就要这句话,代宗说道:“今即献其身,当惟朕所为,不为卿有矣。”
于是,代宗就对把自身进献了的李泌下命令:“朕欲卿食酒肉,有家室,受禄位,为俗人。”
这句话,一把要将李泌秉持多年的行为目标和生活准则彻底颠覆,李泌大惊失色,不禁哭了起来。哀求道:“臣绝粒二十余年,陛下何必使臣隳其志乎?”不提破灭的国士梦想,只提一向的生活习惯,李泌是想避重就轻,试试能否挽回。绝粒二十余年有点夸张,不过那阵哭泣倒是真心真意。代宗笑道:“哭有什么用?你身在九重宫禁之中,还想有谁来救你?”可能代宗早就对这位通家的父执辈仍想坚守多年前父皇没有攻克的性格壁垒有点耿耿于怀,现在一举拿下,心情大好,因此就对李泌调侃起来。
从肃宗的不敢相臣,到代宗的强令做官,李唐皇室对李泌人格的尊重每下愈况。从此,李泌即不敢不做官,又不敢求隐退。
后来,代宗真的为李泌做主,帮他娶了名卢姓女子为妻。卢姓,是四大姓之一,平常人很难娶到四大姓的女子。
从此,李泌开始了他俗人的生活,做官,生子。
仿佛是规律,在代宗身边又只呆了两年,李泌便又被人排挤出去。这次排挤他的是代宗朝的权臣元载,连代宗也留不下他。不过这次代宗可没放他归山,而是把他安置到江西做一个判官。临走前对李泌交底,说明不是皇帝他不留他,而是权相元载不能相容。让他先到江西避下元载,等皇帝下决心要除掉元载时,再回来。
这一别,就是八年。李泌被召回一年后,代宗驾崩,德宗继位。
德宗对李泌不如乃父乃祖那么关照容忍,因为,到底在他这一朝,李泌的身份已彻彻底底是一个官员了。而且,德宗为太子时,和李泌没什么密切的交往。虽然李泌是在德宗这一朝正式坐到宰辅的位置,并被封为鄴县侯,而且,德宗还会跟李泌谈些皇室的家事。不过,对李泌的劝谏,德宗的态度可谓相当不好。
德宗的太子妃的母亲萧氏涉嫌蛊媚,德宗有想废掉太子的意思。李泌劝谏,招来德宗的勃然大怒,德宗威胁他说:“卿违朕意,不顾家族邪?”李泌痛哭流涕,仍坚持劝谏,执争数十,意益坚,直到说服德宗为止。这是他最后一次以国士的身份为李唐皇室的统绪出力,经此一事之后,他不再留存国士的残梦,彻彻底底安心当朝为官。
不过,不当国士之后,他身上另一种骨性显现出来。那就是道士的性格:他每每与朝野人士说些黄老鬼神的事,或云尝与赤松子、王乔、安期生、羡门游处,说得有鼻子有眼,时人因此难免将他视为大忽悠,而时常取笑他。
不过,这又有谁能说,这不是李泌自保的方式呢?毕竟,没有肃宗和代宗这样主动保护他的皇帝,他只有使自己显得有些可笑,从而降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威胁指数了。要之,能做国士的时候,他就做国士;不能做国士的时候,他就做隐士;国士、隐士皆不能做的时候,他就只有做道士了。
兴元五年,李泌逝世,卒年六十八岁。